出版新书要作序，又想到著名作家尧山璧。

    2011年秋，我出版散文集《墨语流觞》，就是尧山壁先生作的序。翌年夏，散文集获得第五届冰心散文奖。这次又请他为艺术评论集《月天如水》作序，主要是因为他在艺术评论方面有相当的造诣。

    他憋了好长时间没有动笔。突然有一天，他高兴地打电话给我，说序言写好了，让我有空到他府上去取。看过之后，心头一惊：他一改惯例，竟然在序言中引用了一个时髦的舶来词“玩商” （Leisure Quotient），并对我的玩商大加赞扬一番。

    我与尧山壁先生的交往源远流长。我们是同乡、住同城，写作上他是前辈、老师，又是忘年交，平日里经常互通电话，他称我为文友，我敬他为师友。

    从地域上讲，我是临城人，他是隆尧人，建国初期曾为一个县。在冀南古襄，临城西邻太行山，处在汦河上游，隆尧地处平原，在河的下游。隆尧由隆平和尧山组成，尧山璧的名字当由此而来。当地自古有民谣流传：“淹了隆平，富了临城；旱了临城，富了隆平。”历史上，逢洪就涝的隆尧人特别会做小酥鱼，临城人没少吃。

    作为省散文学会会长，尧山壁像一座丰碑，伫立在散文大军的前列，使燕赵大地的散文之树根深叶茂，硕果满枝，名家名作层出不穷。我为学会常务理事，采风、开年会、文友小聚就时常与他相见。学会常务副会长、秘书长梁剑章先生常常称呼“山壁老师”，我们也就习惯了这种称呼。我知道，尧山璧的本名叫秦陶彬，因笔名叫的响亮，不得不连身份证也用笔名，以致他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但我当初认为，尧山璧是一个名字的整体，把尧字拆开来当姓，把山壁当名来称呼，总是不妥。但听这样的称呼多了，想想连启功先生也常常被称作启老后，也就习以为常起来。

    山壁老师整整大我两轮，1955年就开始发表作品，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国家一级作家，是铁凝前任的省作协主席，先后走访过5大洲70多个国家，足迹踏遍全球，写作了一个甲子，出版文集40多部，被译成16种文字在世界发行。早年以诗歌闻名世界，随后写散文，一炮打响，许多作品入选中学、大学语文课本、获得世界性大奖。

    苦难出文人，坎坷著华章。山壁老师出生于兵荒马乱的抗日战争年代，落生14天便成了烈士遗孤。民族及国家的苦难，他无所不亲身体验，由此使得他笔下的文章，充满了正义、真情和人格的力量。作家离不开赖以生存的地域，贾平凹、莫言如此，尧山璧也同样如此。故乡的土地养育了他，他又通过文学作品回馈故乡，使故乡的精神、文化更加鲜明突出，更加丰富多彩。他的散文着眼民族、人生、社会，题材广泛，主题深广，或至真至纯，感情饱满，生动传神；或直面人性，亦庄亦谐，悲喜交集；或文笔平实，质朴简淡，雅俗共赏，往往大俗中蕴大雅，谐趣中寓庄严，常常让人产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感慨。我一度因其散文数据、细节的详实而惊疑他超人的记忆力，但更多的是从他的文章中感受到了大味必淡、大巧若拙、真水无香的超然境界。他的文笔炉火纯青，鲜有雕饰，语言质朴通俗，多为乡言俚语，充满着地域文化色彩，为此被誉为当代文坛的孙犁，被称作“西贾（平凹）东尧”。他的散文集《百姓旧事》，史诗般记述了20世纪40至60年代的历史往事，如，《一条驴腿》《拉帮套》《钢铁元帅升帐》等篇，笔墨大气厚重，材料浩繁详实，数据准确可据，故事真实生动，情节细致入微，以散文的形式补充了缺乏史论、鲜有记述的那段历史盲点，堪谓珍贵的百姓民间记忆，值得永世典藏。书籍一问世便好评如潮，媒体争相转载。他的获奖散文《理发的悲喜剧》《母亲的河》《老枣树》，早已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成为经典范文和时代缩影。

    山壁老师擅长诗歌、剧本创作和文艺评论，所有这些加上他的深广阅历、练达人情、广接地气，使得他的散文充满着民族的基因，连通着时代的脉搏，牵动着普通人的情感，因此极具生活感染力，广受人民大众所喜爱，备受文学界的看重和青睐。但也有人欣赏不了他的文章，说他的散文比乡野村夫还“村”，比山药蛋派还土，村得出奇，土得掉渣。

    生命像一条河，激流之下必有动人浪花。通过散文我们走进山壁老师心灵的长河：“母亲走去十年了，我依旧两星期回乡一次，坐一百公里公交车，来到自家门口，朝门里喊一声：‘娘，桃子回来了。’依旧从厦子底下找出扁担水桶，到老官井挑水回来，慢慢浇到北屋窗前枣树坑里，泪水也掉进树坑里，引出一串串水花，那是母亲对儿子说不完的话。”这是散文《老枣树》的开篇语，朴实生动，感情真挚，饱含儿子对先母的无限爱恋和敬意。字里行间感受到的是作家感情潮水的汹涌波澜，听到的是抑制不住的怦然心跳。泰戈尔说：“一个民族必须展示存在于自身之中最上乘的东西。那就是民族的财富——高洁的灵魂。”尧山璧的笔触在底层，灵魂却在高处。

    贫贱生真情，困厄出孝子。尧山壁对母亲的孝顺是出了名的。母亲在他的心目中，不仅是太阳，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天空。幼年时，迫于敌人的追捕和族人排挤，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流浪乡野，拾过麦秋荒，吃过百家饭，挣扎在贫苦饥寒的生死线上。所以，他远族人、爱乡亲，在文章中把母亲对故土的眷恋和与乡邻的水乳之情描述的淋漓尽致，而对族人却极少提及。要强明理的母亲从儿子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产生了生存的勇气和力量，从芳龄年华到耄耋之年，决不改嫁，守寡终生。孝顺聪明的儿子从母亲身上学到了质朴、坚韧和善良，始终把母亲装在心里，用满腔真情记挂着母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不留省城天津，坚决要求回乡。后来，在进京到中部委任职的机会面前，又依然留在了省会石家庄。就是在当选省作协主席的时刻，他都请假陪伴在母亲的病榻前。母子之间的亲情被爱的点点滴滴紧紧系牢。

    尧山壁有许多广为流传，让津津乐道的奇闻轶事。他长得高大魁梧，潇洒帅气，经常出国跨省，抛头露面，却一生只进过一次理发店，结婚前均由母亲给他理发，结婚后才由妻子接过了接力棒。

    山璧老师性格开朗，自然平和，开口见笑，不失豁达与幽默，是个真性情人。人说他长得像活佛，且有佛般的大手脚，有佛般的断掌纹，而他却说自己有佛缘。不知是传奇还是巧合，十二岁那年，他到隆尧寺院中玩，眼睛只顾看大佛，脚就被高高的门坎绊了个大马趴，头摔向大佛，留下一个标志性的大伤疤。奇怪的是，那一跤摔得他格外聪明起来，学习成绩很快名列前茅。这件事母亲感到奇怪，老师同学也觉得不可思议。

    文人与酒总有割舍不断的情缘，而尧山壁的酒量却大的惊人。几十年里，他的同事、作家燕赵人只见他大喝过两次，却从没见他真正醉过。1991年，在河北省作家、企业家联谊会上，连任主席的尧山壁高兴地表示要敬大家一杯酒。没想到，主持人许东久和燕赵人却在酒过三巡后，故意当场宣布：“尧老师要敬在座的每人一杯酒，以表示大家对他的信任和支持。”无奈之下，他一连喝了80多杯泸州特区。一次是1994年他儿子结婚，内心高兴的他主动向每位来宾敬了一杯高度五粮液，同样一连喝了80 多杯。两次饭局，一次被动多喝，一次主动豪饮，每次都逾公斤。俗话说，体大力不亏。看来，体大酒量大也是有现实依据的。如今上了年岁，餐聚时他便很少沾酒，更不轻易贪杯。燕赵人用一句戏词评价尧山璧：“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

    尧山壁爱唱京戏，天生有副唱青衣的好嗓子，梅派唱腔《贵妃醉酒》，身段袅娜，嗓音婉转，闻名遐迩。当年，军旅作家朱增泉曾为尧山璧写过一篇散文，称他为《中国第五大名旦》，把他唱戏时的台步、兰花指和唱腔刻划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在《散文百家》刊载后，轰动一时，成为文坛佳话。

    文学即人学。山壁老师在我的新书序言中称，高玩商的人多是群体里的热门人物，具有很强的号召力，重视的是心灵的体验，内心总是充满着快乐和童真。由此看来，大作家尧山壁老师才是玩商高超之人，他为文为人的造诣，令人刮目相看，敬佩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