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饭长大,就会留下什么样的味道记忆。过年饺子生日面,总是在岁月,时节的更替的某一时刻,频繁、固执地敲打着我的内心。
记得小时候某一天,一觉醒来,钻在暖洋洋的被窝,睁着眼睛,趴着木条格子窗台往外看,不知何时外边已成了银妆世界,天地披上一层晶洁的白纱。耳边传来父亲在院子里,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扫雪声,又听见母亲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做饭声。欢喜霎时间像一股暖流,“呼啦啦”地涌上我的眉尖心头。
那天是我的生日,几天以前就缠着父亲嚷嚷着。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带着欲说还休的含蓄,对我说:“小啊,过几天你就满十岁了,过了生日,就是个半大小伙了,到那天让你娘给你做碗萝卜丝配肉的面条,俺一家三口再照一张全家福。”我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勤快,不用催促,急忙忙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嗅着萝卜丝的芳香,咽着白面条勾引的口水,拿起个扫帚疙瘩,跟在父亲身后认真扫起雪来。
房檐下栖息着几只小麻雀,和着厨房里飘出来的炊烟,“叽叽喳喳”跟院里的小黑狗“汪汪”地聊着八卦。娘在厨房焯着萝卜丝,我跑到娘跟前,看见一小块白花花、肥嘟嘟的肉膘摊在菜板上,旁边是切好的葱姜蒜,我踮着脚问:“娘,咋都是肥肉?俺想吃丝肉。”
“沾荤带腥就不错了,还想吃丝肉?这还是娘从鸡屁股门里,抠出来攒的鸡蛋,不舍得吃,换来钱给你吃,你还挑肥拣瘦?去,去,去,一边等着去。”
我带着焦虑和期盼,等着捞面,渴望是一种难言的境界。
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面条,翠绿的萝卜丝,还有一个圆溜溜的白中透黄的荷包蛋,香喷喷的浓汁,既是美味,更是一种精神上享受,还带有一种难以言说仪式感。父亲、母亲看着我饿虎扑食般吃相,咧着嘴相视地笑着,他们把剩下的汤汁,添上白开水,就着硬邦邦红薯面饼,用力的嚼着.....。此时,那情景在我的记忆里,已深深地定格在内心深处。
岁月荏苒,时光清浅,小城里的许多故事,早已被日新月异的变化所替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的拔地而起,我那童年的小院,已开发成了商业区,被现代化的浪潮所淹没,父亲去世二十多年了,母亲已是耄耋老人,而我从无智少年也步入了花甲。
我的生日,本是在万木落叶的季节,儿女们在我生日到来之际,约好了酒楼。我搀扶着老母亲进了大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海。黄白色花蕊的万龄菊;粉红色的桃花菊;白面檀心的木香菊;杏黄圆润的金龄菊;纯白而大的喜容菊,个个争奇斗艳,用菊花扎成的彩门,一个大大的“寿”字镶嵌其中。一家人团坐在餐桌旁,看着满堂儿女,望着一桌子叫不出名字美食佳肴,在儿女的祝福声中,端上来一碗长寿面。
我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老相片,那上边是我跟父母50年前的生日合影,递给大家,记忆霎时间,凝聚在那一碗香喷喷的乡愁里,我像个孩子似地对着母亲,脱口而出:“娘,我好想再吃一碗你亲手做的,萝卜丝面条。”
母亲怔了一下,口齿不清地回答:“中,回去娘跟你做。”
真乃是,儿时梦依旧,老来犹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