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王敏在监狱里度日如年。这天，看守递给他一封信，他看看信封上的字迹，惊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撕开，映入眼帘的是：
亲爱的敏：
你好！我被迫回家后，身心经受了具大的痛苦。听说你被定为现行反革命，气得我捶胸顿足，几次昏迷。我恨世道的不公，我恨可恶的父亲，是他拆散了我们，是他让你坐了大牢。上帝啊，你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为何不施展法力来震服这不平的人间？难道偌大的世界就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吗？
敏，尽管你现在已入狱，但我对你的爱将忠贞不渝。你知道吗，你结婚那天，我实在难以承受。《红楼梦》中有个林妹妹为贾宝玉和薛宝钗结婚而气绝身亡，而我却为你和李秀莲的结合而痛不欲生。我恨李秀莲，是她夺去了应该属于我的你。
现在你一定想知道我的近况吧，告诉你，自从回家后，由于妊娠反应，一天到晚呕吐不止，使我饭不能吃，水不能进，只能靠输液度日，再加上身心受到摧残，身体虚弱得很。后来，母亲硬要我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死活不依。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人们的窃窃私语，令我无地自容。有次母亲和邻居伴嘴，那女人就骂：“你有个好女儿，怀着别人的私伢，你这老脸多光彩，还不包在裤裆里……”我听到后，当时头晕目眩，真想死去，但想到你，再想想未出世的孩子，我挺过来了。
后来，母亲把我送到武汉姨妈家。孩子出世那天，我躺在产床上，我从昏迷中醒后要看孩子，他们说夭折了，当时我发疯似的又哭又叫，还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同产房的人都流下了眼泪。后来，有位好心的护士悄悄告诉我，我生的是个女孩，没有夭折，是被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抱走了。听说那女的是中南财大的，男的在省政府工作。我听了后，顿时昏倒在地……
我被抢救过来，欲喊无声，欲哭无泪。我只有把憎恨记在母亲身上，是父亲拆散了你我的爱情，是母亲又斩断了我与女儿之情。我出院后，多次到财大和省政府寻找，但毫无音讯。
……
难道是她，她真是我的女儿？王敏打量着在机舱内来回为乘客服务的空中小姐，想从她身上再寻找些什么。“小姐，刚才你说自己是养父养母，那你的亲生父母呢？”王敏和蔼地问。“我的生父生母还没找到，听说他们爱得很深，也很悲惨，还没结婚就……”大概江萍觉得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说这话有些出格，就赶紧收住话茬。
王敏听了，心里不禁一惊，教师、省政府、没结婚，他越想越激动，竟情不自禁地抬手想去捉空中小姐的手，并想大声疾呼，“我的女儿，我的亲生的女儿。”但他控制住了，如果不是，会很尴尬的。他这样想着，又回到了肖虹的信中。
回家后，我的命运更加悲惨。父亲不知为什么也被造反派揪斗、游街，有时被打得死去活来，关进牛棚。母亲吓得心脏病复发，愤然离世。我像一只孤雁，在人生的道路上踽踽独行。造反派们批了父亲，又来斗我，骂我是破鞋、女流氓，在我脖子上挂一串穿旧的鞋子，让我在大街上丢人现眼。后来，又下放到农场劳动。唉！人是多么惨酷，不，更应该说是上帝冷酷无情。虽然上帝在惩罚我，让我在农场干着笨重的体力活，可我一到晚上，睡在简陋的草房里，尽管累的腿酸腰疼，仍在思念你。是你，让我终日魂萦梦牵，有活下来的念想！
敏，我爱你，这颗心是坚定不移的，我把美好的青春和最宝贵的贞操给了你，可以说，为了你，我耗干了眼泪，但在灵魂深处，爱你的那颗炽热的心，将还在剧烈地跳动着。虽然残酷的现实将我们分开，可你那低沉的声音，抑郁凄苦的神情，令我那无边无尽的思念波涛汹涌澎湃，无从排遣。
亲爱的，终有一天，我要作出自己的选择。这样，我也知道将有一段艰难而又漫长的道路要走，不管怎样，我都毫不后悔，坚定地走下去。愿我们的爱情能经得住时光的考验。
东方已亮，我要出工了，还有千言万语不能倾诉，只待下次信中，盼回信。
你的虹
王敏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噙着泪珠，提笔给她回信。
亲爱的虹：你好！
我带着负罪的心情向你坦白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去年秋天，李秀莲来探监，在探视前，她通过关系买通了看守人员。她来后，专门给她开了一个单人房间，开始，我不肯去，看守和同监号里的人就劝我，我只好去了。她见了我，一会眼泪汪汪，一会柔情似水，并给我带来酒和菜。我想借酒消愁，喝得醉眼迷糊，酒后鬼使神差地就和她干了那事。谁知道就这么一次，七个月后，她来信告知，由于过度劳累，早产了一个儿子，鬼晓得是不是我的种。因为我早听说，婚前她曾与大队长有爱昧关系，我矢口否认儿子是我的，坚决提出离婚，她执意不肯，鼓动父亲和婶母来狱中劝我。父亲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孝的畜牲，我孙子眉毛眼睛跟你像一个模子刻的，不是你的是谁的？”
“那就是你的。”我当时急了，口不择言地顶撞起来。话一出口，我感到有些过分，父亲气得当场昏了过去……经抢救无效，父亲抱恨离去。
虹，你我都是不幸的人，你的不幸是我的牵连，越是在这逆境中，我们更需振作，要坚强地活不去。望你从痛告中挣扎出来，找一种精神寄托，用学习来摆脱心中的苦闷。我想，世道总不会这样乱下去，历史也将会作出公证的判决。到那时，拥有知识将会拥有明天，拥有一切。
虹，我最亲爱的人儿，人生有幸福欢乐，也有痛苦悲哀，而我们都尝到了。三年的铁窗生涯实在难熬，但我还要在这里度过七个春秋，我争取多立功，多减刑，早日与你团聚。
现在，我已失去了一切，唯有你，才是我真正的财富，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灵魂。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有如此深沉的哀愁？我曾问苍天，难道我们的爱情之所以能保持下去，靠得只是以牺牲为代价吗？苍天无言以答，大地默然无语。 我最亲爱的人，你我都在痛苦的受着煎熬，但我们决不能消沉，对生活要充满信心。贫困之境不生颓唐之意，坎坷之路信怀壮志之情。我们要看到光明，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应该保持对生活的爱，朝美好的明天微笑。
握手问安！吻你
你的敏
（未完待续 敬请关注）
责任编辑：李洪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