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春之曲

秦二狗说，“娘，你多吃点肉呀。”

二狗娘说，“狗儿，你也多吃点。”

2016年的春节到了。春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秦庄村的村民在这个冬天干了两件大事，修了路，挣了钱。在工钱拿到手之后，家家户户置办年货，欢欢喜喜过大年。

太行山区人家过春节，从来都是最盛大的节日。腊月初八，要吃腊八饭；二十三，灶糖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洗身体；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除夕日，贴门神；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走一走；年初二，摆酒宴；年初三，女儿回家转；年初四，灶王查户口；年初五，接财神；年初六，倒穷灰；年初七，摊煎饼；年初八，放生灵；年初九，庆玉皇；年初十，庆石头；初十一，敬紫姑；初十二，搭灯棚；初十三，试灯头；初十四，点灯笼；正月十五闹元宵。过了正月十六，这大年才算过完。

2016年这个春节，秦庄村的老百姓过得格外热闹，村里人尤其是贫困户淘到了第一桶金，尽管每户不是很多，但对于穷惯了的贫困户来说，多少是多，还要自行车吗？两千多元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村里人忙着杀猪宰羊，秦二狗家也割了十斤猪肉，二斤羊肉，二狗娘煮了一大锅肉，闻着满屋子的肉香，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二狗也不是个没有孝心的汉子，他把大块的香肉都夹给了老娘，以至于老娘这几天看见大肉就腻味。

秦顺儿在家倒是清闲，女儿秦娟非常勤快，不仅将家里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还给家里准备了好吃的、好喝的。秦顺儿喝着小酒，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儿。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女儿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在农村，上不上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儿也该找个婆家了，一般的人家配不上小娟，必须在山外给小娟找一家富裕人家才好呢。

秦小宝家也买了一大堆的年货，吃的用的应有尽有，每顿都吃不完，还是要吃剩饭。小宝给张建打电话，不行的话你来帮帮我，把这些大鱼大肉一块吃了吧，带瓶酒来好，好好喝两盅。张建说，我们家也要过年哩，我娘给做了不少好吃的呢。小宝说，把你娘也叫过来，来我这儿一起吃吧，我这儿的饭吃不完哩。张建说，你他娘的想啥呢，又在做美梦吧？

小宝也想把秦光书记请过来，毕竟需要感恩老书记的地方有很多，山里人嘴笨，不善于语言表达，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谁对自己好，应该感恩谁。但村里人谁不想跟秦光书记喝两盅呢。可惜大过年的，人家秦书记回市里团聚去了，小宝的剩饭还得自己一个人吃下去。秦小宝这才觉得，自己一个人形影相吊，大鱼大肉吃的也没有意思，这屋里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女人了，只有女人才能够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再给自己生下个娃儿，那自己的生活才更加有滋有味儿。

岳翠兰的这个春节同样过得不寻常。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她虽说从内心看不起小宝和二狗，但二人在她的心目中还是有所区别。秦二狗年龄大，长得猥琐，家中还有80岁老娘，麻烦多，况且还对自己霸王硬上弓，自己不怪他强奸未遂罪就算便宜他了，指望再对他有好感门都没有。秦小宝就不同了，一来是犁地的事觉得从心里亏欠了他，二来是小宝的长相和年龄还算合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的麻烦事也少。对于秦小宝内心对自己的渴望，岳翠兰心理跟明镜似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在经过跟张志强那一杆子事后，岳翠兰觉得自己也有必要降低择偶标准，适当时候找个人把自己嫁了。但自己的儿子张建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自己当娘的先嫁人，这样的话让翠兰没法说出口，内心的忧虑就更强了。

            过了春节就是春天，山村的春天来了。太行山区的小草发出了嫩芽，你挤我，我挤你，争先恐后，绵延起伏的山头披上了绿装。

           山上开满了各种野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煞是好看，但最多的还是迎春花。迎春花作为该市的市花，不仅在乡村的满山边坡盛开，在城市街心公园和道路两侧同样怒放。但如果你要真的是欣赏迎春花，最好还是到这太行山的深处来，迎春花就是这样，俏丽争春，成了太行山早春的主角，不经意间冒出的花香沁人心脾，会让你心中窃喜流连忘返，深深的爱上它。

到了初春，山腰间的各色经济林也开始冒芽，有花椒、有核桃、有山楂，还有槐树、枣树、桃树、苹果树和梨树。但最早感知春天来临的还是桃树和梨树。所谓桃红李白，过去虽然是养在深山人未识，但也是秦庄村的一道靓丽风景。

先说秦庄桃花，每到春花明媚的时节，漫山遍野轻软的桃花慢慢润开，瞬间红了一大片。又像远处飘然而来，扬起的大朵裙袂，一下子迷了人的眼。秦庄桃花之所以鲜艳，这里面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当年孙大圣大闹王母娘娘的蟠桃会，狂吃天上的蟠桃无数，随手扔掉的一枚桃核，飘飘悠悠落在了秦庄村的山坡上。秦庄村的桃树有了优质的遗传基因，不仅开出的桃花鲜艳欲滴，结出的桃子也硕大甘甜，堪比天上的蟠桃。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优美的诗句成为斩不断的乡愁，让秦光至今难以忘怀。

再看秦庄梨花，比桃花盛开稍晚，每到清明时节，姹紫嫣红的桃花开始褪色，雪色的梨花又悄然绽放枝头。那绽放的朵朵梨花，如条条精剪出的白练，披在刚被春风唤醒的枝桠上。远远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如白雪皑皑的深冬。正像婉转千年的诗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诗人对她的夸赞与垂怜。人在画中行，举目皆春色，移步皆盛景。秦庄村的梨树有白梨、苹梨、鹅梨、马地黄等10多个品种，以其味香、汁甜、肉脆无渣而闻名。据村里的老者说，明朝时刚迁居此地时，秦庄家家种梨，秦庄梨曾作为贡品，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赞赏。春光明媚，清风徐来，吹开一树梨花；细雨蒙蒙，沐浴花海，洗彻人间尘杂。

而到了暮春，满山的槐花又成为秦庄村的一景。槐花在北方的农村是极为常见的一种花，它没有牡丹的妖艳，没有梨花的洁白，更没有荷花的孤芳自赏，也没有兰菊的那种脆弱。槐花好像天生就属于乡村专利，其性格如同世世代代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民一样朴实憨厚。每年四月在北方农村的沟坑岸边、农家小院的房前屋后槐花竞相绽放，形成了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秦光对于槐花却有一种独特的感情，那就是槐花可以食用，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无私的槐花让贫穷的乡亲们得以果腹，填报了肚子，这样的记忆让人记忆犹新，至今看着都觉得亲切。

这几年，全国各地都在发展乡村旅游，秦光也在心里暗自谋算，咱秦庄村有此美景，何不利用这大好资源，举办秦庄桃花节、梨花节和槐花节，将秦庄村美丽的风景推向全市乃至全省，让城里人都来看看这大自然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斧神功、钟秀造化。

秦庄村的春天是美丽的。

与这年春天的美景相呼应的是，大自然似乎对秦庄村特别的垂爱，入春之后，秦庄村迎来了一场喜雨。诗圣杜甫在《春夜喜雨》中写到，“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在雨中寄情，又有多少人赞美春回雨临！因它的到来，往往是人们渴望已久的期盼。它又仿佛一位美丽轻盈的仙女，在这特定的轮回中滋润着大地，把绿色播洒世间，它也在人之心中纷飞着希望与春意。

春雨唤醒了万物。春雨不停的下着，细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网，从云层里一直垂到地面上，远处黛色的群山，近处粉红的桃花，嫩绿的杨柳，柔软的柳枝，都被笼罩在这张无边的大网里，这张网是春姑娘巧手织成纱巾，盖在天地间，织在群山上。酣睡了一冬的麦苗舒展了自己的身体。英姿焕发地呼吸着春天的气息，吮吸着这来自不易的甘霖。河边的杨柳在微风在摇摆着，这是他们欢迎春雨的动作，他们高兴地露出了鲜嫩的春芽。小小的迎春花经过春雨的淋洗，更是一枝独秀，黄的耀眼。

春雨贵如油。布谷鸟飞来了，撒下了一路欢快的鸣啭声，平稳地停栖在田头的白杨树上。春雨过后，秦庄村的乡亲们赶着更牛开始了紧张而又欢快的春耕备播劳动。这些年，村民家里的耕牛少了，田野里多了更多的手扶拖拉机在忙碌着，欢叫着，突突突的声音响彻了田野。

秦小宝驾驶着从姐姐家借来的拖拉机，一大早就在村东头的大地上耕耘，他要在深耕之后，给地里种上红薯。红薯的产量高，种上一亩多红薯，这是他多年来生存的一个法则，虽然红薯吃多了会烧心放臭屁，但老人家说过，红薯好吃，多种红薯，毕竟填饱肚子是生存的第一需要。当然，如果年景好，有剩余，还可以卖给村上的磨坊做粉条，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前些年，秦小宝因为懒，在种植上不下工夫，好好的土地跟撂荒了一样，庄稼长得还没有野草高，收成自然也是个问题。如今的小宝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相信人勤地不懒的道理，干起活来也格外的卖力。

岳翠兰也扭动着腰肢花枝招展地来到了地头。见到小宝欢快的身影，就冲着小宝喊开了，“我说小宝，你他娘的咋也变得勤快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宝正忙呢，没时间跟岳翠兰开玩笑，“拖拉机是借人家的，下午必须给人家送回去，不赶紧干不行呢。要不，用䦆头刨得干到啥时候呀。”

“那小宝，秦二哥，你要是连带把我家那一亩多地也一并给耕了，中不中？”岳翠兰看着小宝眼巴巴地问。

“跟你家干活，啥条件？”小宝冲着岳翠兰喊。

“啥条件，你小宝想啥呢？给你付工钱，外带中午给你烙葱花油饼吃，咋样？”岳翠兰献媚地冲着小宝说。

“这还差不多。记得你说过的话要兑现，那样，你回去烙饼吧，记得你秦二哥的好处，别卸磨杀驴就行。”钱不钱的，秦小宝倒是不在乎，能为岳翠兰这样的漂亮小寡妇帮忙干点活儿，秦小宝心底里是求之不得的，但他在这个时候偏要端起个架子，好让岳翠兰从心底里感激他。

岳翠兰浪笑起来，“那咱们一言为定，我现在就回家给你做饭去。”见小宝确实很忙，岳翠兰扭动着水蛇腰飘着一阵香风走开了。

岳翠兰走后，秦小宝人逢喜事精神爽，干活更卖力了。到了中午，两家的地都犁完了，岳翠兰的午饭也送来了，吃着香香的葱油饼，秦小宝浮想联翩，“翠兰，要是以后能天天吃你烙的葱花油饼就好了，与我家的剩饭比就是好吃。”

岳翠兰给了小宝一拳，浪笑着说，“傻小宝，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天天请你吃油饼，美得你。姑奶奶我还养不起你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小宝吃饱了，用手擦擦嘴，拍拍滚圆的肚子，冲着岳翠兰说，“你的我的好就行，我要给我姐家送拖拉机去了，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人家等着用呢。”

 责任编辑：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