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联社先生
韩联社兄原任《燕赵晚报》副总编,我俩虽然交往不多,却颇为投契,以至于遇到棘手的问题,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韩兄,由此可以看出,我与韩兄是有着殊胜的因缘!
从今年大年初五开始,我一直在进行汤一介先生系列“学术评书”的梳理,迄今为止,已经是第三十六回了,其中有一半的篇幅——“未名湖畔一对小鸟”——汤一介先生的爱人乐黛云老师。乐黛云老师经常说,其实,人生充满着很多偶然,点线面体,勾勾划划,最后,连成一片。一回头,蓦然回首,回首来路,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历史。乐老师这段话,特别切合今天的主题。
现在有了些阅历以后,阅读这一段话,可以说感同身受。1989年,大学生还在分配,我大学毕业来到裕华路的河北轻化工学院,这所学院,经过院校合并生长成为河北科技大学。我原来在政教室,实际上是作为政治课老师,但是呢,也是殊胜因缘,包括大学毕业论文写的是鲁迅,某种程度上,可能就预示着我以后和中文之间,以及与现代文学之间结下一段殊胜因缘吧!果不其然,河北科技大学在老院长的擘画之下,文法学院开始招生, 2002年,河北科技大学有了中文系“黄埔一期”,我就由政教室转入中文系,就从中文系来看呢,其实处于一个边缘位置,这也挺有意思的。但是,给外边介绍自己来自何处?河北科技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
话说呢,到了2007年吧,文法学院有好几位老师都是河北大学毕业的校友,其中,一位老师跟我介绍,说《燕赵晚报》一个校友出了一本书,想找中文系的人写个书评。后来得知,韩联社是河北大学中文系的才子,1982年,毕业之后来到石家庄开始做记者,从《建设日报》到《石家庄日报》再到《燕赵晚报》一路走来,经过一番奋斗,位置越来越高,2007年,忙里偷闲,写了一本关于知识分子的书。
我说,先把书拿来看看吧!结果,翻阅以后,很有感触。那时候,正好也有灵感,不过当时,韩兄在我心中,形象并不是那么特别统一。为什么?最早,署名是“萧含”,我觉得,可能得益于原名。韩联社这个名字,和人民公社可以说结下了殊胜因缘吧,富有时代特征。可能就是在这种基础之上,起的笔名。他的心态,估计一直非常年轻——“小韩”,然后,成为谐音“萧含”。我没向韩兄求证这件事,我觉得,笔名可能脱胎于这个。
“萧含”这个名字古色古香的,与中国古典诗人灵魂对话,而且,还很善于把古典诗人结对子。他的写法,是沉浸式的,体验式的,体验他们的悲欢离合,起承转合,蛮有意思的。所以,我就写了一篇小文——《中国士人的生态与心态史》,从标题也可以看得出来,萧含先生的主旨。
实际上,通过写这一篇,结识韩联社兄。但是,写了一篇之后,连个涟漪都没有。为什么?当时,以为很快就能发表呢。查证了一下,这篇文章写于2008年1月22日。我写文章,愿意注明时间,有时还注上书房的名字——书菜楼。注上时间,便于查证嘛。这篇文章,写完之后就没信了,很晚才发表,我和韩兄之间,此后也就没有多少交集了,各自回归平静。各找各家,各自忙碌。
三四年以前,应该是2017年或2018年,韩兄电话联系,三番五次,问我要不然吃顿饭。韩兄这个人很讲究义气。韩兄可能心里这么想的,《孤鹜已远》的读后感落地生根了,终于在《燕赵晚报》发表了。小文从写作到在《燕赵晚报》发表,跨越了十年,一篇文章等于说“捂”了十年,可够漫长的,这篇文章的旅行,挺有意思。我说,别吃饭了。我不喜欢酒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社交活动非常少。为什么?特别是饭局,很多相识或是不相识的人坐一起,不大喜欢。我觉得相宜的人一起小酌,可能更有意思。我这个人天生有一些孤僻,看起来,挺爱交流,其实有一些孤僻,不是那么喜欢酒局。参加一些酒局,往往是由朋友带着,包括以前《社会科学论坛》的赵虹兄。我说,韩兄,咱们这样吧,别吃饭了。韩兄既然有多年报人的经历,心路历程,我带着科技大学几位学友,起一个名字叫“席明纳”,实际上,就是吃小灶。为什么?师生之间课上互动,恐怕远远不够,课上是泛泛而谈,照顾到多数,没有照顾到个体。还有少数学友,觉得不足,没有吃饱,应该再加一个餐,这就是“开小灶”,实际上,“席明纳”就是“开小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席明纳”过来的学友,应该有体会。
我说:韩兄,过来给大家聊一聊吧!韩兄不把自己当外人,从业经历,心路历程,和盘托出,包括说1998年抗洪前线采访的经历,《人生总有孤独时》这本书里,就有来自长江抗洪前线的报道,韩联社代表报社把捐款送到灾区负责人手中,千里送温暖。韩兄作为一位报人,抗洪紧急时刻的报道,就可以看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犹如不系之舟,载沉载浮,既报道了时事,还见证了人心,也参与了历史。所以说,那几篇给人的感觉,惊心动魄,一字千钧。他还提到了,一旦石家庄出了负面的事情,本地媒体到底采取什么态度,特别是,韩联社兄作为一个值班负责人,何种心态,如何取舍,和盘托出。真的是推心置腹,也就是,知根知底,特别信赖的人,才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换上旁人,打打官腔,说说套话,隔靴搔痒,不疼不痒,也就可以了。韩兄不是那个样子的,真的是掏心窝子,掏心掏肺,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同时,因为有这种交往,韩兄的著述,大部分我都有了,包括《孤鹜已远——与古典诗人的灵魂对话》《我为峰——中国古代帝王心灵史记》,《我为峰》和《孤鹜已远》的风格十分相近,这种笔体可以说是历史散文吧,有人也称之为“大文化散文”,有很强的可读性,可以说雅俗共赏。《清明前后》是一部中篇小说集,语言质朴,清新可读。他的第一部集子《家园里的流浪》,包括散文、随笔、小说三部分,这本书我没有,与他人合著的杂文集《秋风集》我也没有,《孤鹜秋水辞》是古体诗集,还有现代诗《红船与白夜》,一位同学是“红船”,韩兄是“白夜”,两人一块合作。还有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历史的忠告·史海殷鉴录》,估计也是延续《孤鹜已远》和《我为峰》的这种风格,历史札记,历史散文。
由此观之,韩联社兄其实开了一个“杂货铺”,散文,小说,诗歌,杂文,札记,什么都有。实际上,这既与他在河北大学中文系的训练有关,也与他作为一个报人的追求有关。大家知道,报人,编辑,记者,曾经被称为“杂家”,这个非常非常有道理。为什么?因为报人报道事实,报道政治经济文化社会,长期进行这些方面的报道,某种程度上,就要进行这些方面的研究啦!就由一个报人开始向“杂家”发展,“杂家”发展到一定程度,博览群书,包括阅读两本书,一个是“无字之书”,再一个是“有字之书”,往往就有可能成为一位学人。这种情况,说实在的,1949年之前的旧社会,所在多有,太正常啦,宛如平常一段歌。
但是,现在呢,有的人好像忘记了新闻学的出处啦,忘记了新闻学的初心啦,忘记了“学人”和“报人”,往往可以兼容并包,“一肩挑”的传统啦。这种传统,一段时间,很多人身上体现不出来了,但是,韩联社兄身上体现的可以说是淋漓尽致,这一点,就特别有意思。
《人生总有孤独时》这本书,实际上我俩在2020年底一起小酌时,我就得到这本书啦,我可以说是第一拨收到样书的朋友。但是,当时忙于梳理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刘梦溪先生的寄望和心迹,写了一个长篇,所以当时没有动笔,想着等刘梦溪的文章告一段落,就开始写。可是没想到,一下子写了六万字,梳理整齐,就到元旦了。当时,准备写一篇《人生总有孤独时》读后述感,谈不到什么书评。
今天早晨翻了翻我的视频号,翻到2021年1月13日,就是说韩兄给我《人生总有孤独时》样书整整一个月,我录制了一个小视频,记得在小视频中说:整整一个月之前,遇到与世界第六大通讯社同名同姓的——韩联社兄,这本散文集《人生总有孤独时》,当时说要给韩兄写一篇心得体会,正好一个月了,也没写成,诸事丛集。韩兄的所有著作当中,我对这本书评价是比较高的,为什么?我觉得韩兄有阅历,有感悟,有精力,有性情,他的所有储备,当身际遇和当身历史,似乎都为写散文做好了准备。
可惜受技术限制,手机没有升级,内存仅仅是32G,录长了传不上去,只能录三两分钟,上传九十秒。当时,获得一个大礼包,手机升级啦,256G,通过小视频就把读后述感讲出来了,可惜,没有升级,没有办法。2021年1月9日,石家庄抗疫封城期间,尝试着用小视频的形式跟师友报平安,每天一个视频,跟头咕噜。特别是年后,一直忙于汤一介先生系列“学术评书”的录制和整理,把要给韩兄写的这篇读后述感给耽搁了,这一耽搁,就给懈怠了,前几天,我还跟韩兄说,我也太拖沓啦,真是没有办法。实际上,当时(2021年1月13日)在小视频里边,我就说:其实,不是说其它书不行,韩兄这本《人生总有孤独时》,可能是契合了我的阅历,也可能是适合我的心境,现在,我觉得,几本书当中,韩兄写的最好的就是《人生总有孤独时》,当然,还会有更好的,更好的就是以人间烟火色为主题的散文。
2020年年底小聚时,韩兄给我样书,我就说:韩兄,你写的散文是最好的。你是最适合写散文的!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其实是由他的阅历决定的。《燕赵晚报》原来一位记者,也是一个文化人——安春华女史,采访过韩兄,就心路历程,当身际遇,或者说当身历史,披露了很多真材实料。
韩联社兄是一位农家子弟,像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下来摔八瓣儿,有可能成为一辈子的职业呢。那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工农兵学员,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审核,学校复审,没有过硬的关系,自己当然不够格,根本不可能鱼跃龙门,高中毕业后,只能回乡务农。那个时候,有一段时间,大概是1972年、1973年、1974年、1975年,很多农家子弟,能够高中毕业,可是高中毕业以后,只能回到田间地头,因为,高考还没有恢复,他们只能回家修理地球。
曾有一段时间,韩兄在县文化馆学习,他的多才多艺,可能与这个经历有关。大家注意,文化馆里边有好多乡村秀才,往上可以通“文史馆”。“文化馆”上边有“文史馆”,下边有“文化站”。我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做访问学者期间,听了袁行霈先生陶渊明的课,袁行霈先生后来是中央文史馆馆长。每个县都有“文化馆”,大家不要忽略,包括有很多鲜活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某种程度上,文化馆的人其实是最清楚的。文化馆里边有很多秀才,有很多才子和才女,而且,也很接地气啊!估计韩兄是文化馆里的临时工,后来参加公社通讯员招考,结果,落榜了,回家了,做生产队长的叔叔,就安排侄子韩联社当了饲养员。
饲养员,某种程度上,在队里属于被照顾的。为什么?一个生产队,队长,会计,出纳,保管员,包括饲养员,实际上,都是生产队里的体面人。饲养员不能说是领导阶层,但是,饲养员相对比较清闲,还可以得到些实惠。我老家村里,就有这种情况。干了半年多饲养员,韩兄铡草,筛草,配料,起圈,这一套技术活,本色当行。而且以后,逆袭成功,草根成为精英啦,韩联社兄不避讳这一点,而且,他还特地指出来,说自己是人民公社时期的饲养员,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平常心。其实,当一辈子饲养员,也可能是他的一种常态,可是没想到,中央恢复高考啦,韩兄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啦,一下子高考得中,到河北大学读书去了。所以说,人生真的是充满了偶然啊!当然,偶然之中有必然,也是常态。
我看《人生总有孤独时》这本书,韩兄对自己的舍友,大学同学,用情之深,跃然纸上。我大学毕业这么多年,舍友就写了陈松,别的舍友,包括同班同学,就没有写。现在,这几年一直在回首,而且还有一个小册子——《回顾所来径》。这几年,一直在致敬“海淀路39号院”,也就是中国人民大学,一直也没有写。但是,韩兄写了,写的非常之鲜活,包括舍友的性格特征,非常之鲜活。
再一个呢,我发现,韩兄的确是不忘初心,坚守农家本色,为什么?韩兄写老家的女性,写的尤其好。写他爸爸,非常好,写他的堂姐和表姐,农村的女性,真的非常非常好。所以,见面就说:饮食男女,韩兄这方面写的好,真的好!
韩兄写饮食,写石家庄的各色饭馆,包括吃,喝,写的极好,活色生香,令人拍案叫绝,真是流淌着人间烟火色。中国人民大学1985级的朱学东同学就说,没有流淌着人间烟火色的城市,不是一个平民的城市,为什么?城市就应该有这种烟火色。而韩兄的笔触,就能够把石家庄人间烟火色鲜活的表达出来。一比较,觉得我自己欠缺太多啦,真的是这个样子。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韩兄是一位真正的人文主义者,写饭馆,写吃饭,喝酒,妙趣横生,令人解颐;写表姐堂姐,清风拂面,沁人心脾!
当年在报社跟同事吹牛的时候,韩兄开玩笑说:所谓才华呀,就像自来水一样,水龙头一拧,哗啦哗啦,泥沙俱下。在我看来,天分如何,另当别论,这份直抒胸臆,就叫人感觉很爽。为什么说韩兄适合写散文呢?性情在这儿摆着呢!
看了韩兄的《人生总有孤独时》,我觉得正好印证了韩兄当年说的这句话,果真如此。而且,韩兄的散文,有着本色天成的性格特征,也就是不加修饰,自成天然。记得2020年底小聚时,韩兄曾开玩笑说过:某位前辈作家的散文,类似于塑料花。锤炼,字词句篇,修饰的很华美,实际上是一种塑料花。前辈已矣,但这种风格“余韵犹存”,当代一些散文名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影子。为什么?人家觉得要写散文啦,正襟危坐,遣词造句,进行锤炼,抓取镜头,营造意境,给人感觉嘛,总起来说,按我的审美,觉得不是那么特别自然,但是,韩兄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原生态,接地气,非常之自然,大概属于本色天成吧!
(2021年4月18日口述,2021年4月22日整理,于书菜楼)
【作者简介】
谢志浩,1965年生于河北束鹿县,198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受惠于萧延中先生。任教于河北科技大学中文系,主讲《中国文明导论》《西方文明导论》《百年中国历史人物》。业余绘制百年中国学术地图。“爱思想·思想库”专栏学人。已刊《那些有伤的读书人》《梦里犹知身是客》《叩问大学》《回望清华》《中国法政人素描》《回顾所来径》《中国社会学逸史》(一、二)《高王凌:特殊独一人》。
【补记】
(1)关于笔名“萧含”的来历,的确如谢老师所说,刚到报社上班时,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同事们无论大小,都喊我“小韩”,开始写文章时,想取个笔名,于是就用了“小韩”的谐音“萧含”。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任何深意。
(2)关于谢志浩老师为拙著《孤鹜已远》在2008年1月写的书评《中国士人的生态与心态史》,“捂”了十年才发表一事,其实另有苦衷。因为《孤鹜已远》《清明前后》两部书的投资人是一位地产商,投资、印刷、销售,由他全盘负责。地产销售讲究“捂盘”,书印出来后,他说要捂一捂,等捂热了再往外推。谢老师这篇大作,也就此捂住了。岂料捂来捂去,把一时的火热捂凉了,导致这两本书没有推向很远,市场做的很不好。当然,作为晚报副总,当时没有及时推出这篇文章,我肯定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我一直感觉内疚的主要原因。再次向谢老师说声抱歉吧!尽管,说这个已经毫无意义了。
(2021年4月23日韩联社补记)
责任编辑:李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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