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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邑书法篆刻作品欣赏
作者:王浩

 李俊邑,原名李俊义,别署不空。1964年生,原籍河北元氏县,1986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北师范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外聘教授,河北画院研究员,河北省美术研究所研究员,河北省书协主席团成员、篆刻委员会副主任,龙山印社名誉社长。


 天 下 美 食

李俊邑

朱熹有句名言,谓“存天理去人欲”。我老觉得有问题,一来,人欲莫非不是天理?二来往圣先师早就说过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就吃而言,这种大欲,你去掉试试!

像我这样生于60年代中期的北方人,虽然记忆中可能没有多少挨饿的印象,但说到小时候曾经吃过什么美味,大多只能一脸尴尬地王顾左右而言他。记得我从十二三岁到县城上学,整个初高中下来六年,期间早晚就是一个玉米饼子一碗粥外加几根咸菜,中午是两个馒头一碗酱油醋烧开的菜汤,每学期能吃上一顿炸油条,就是让大家最兴奋不过的改善生活了。

上大学后就不一样了。那时食堂能有六七个菜供选择,我感觉不仅对我,对大多数同学来说,都是一种从未奢想过的美丽生活。当时有位来自山区的同学,刚上学时吃了一周最便宜的炒豆芽,别人问他怎么老买这个菜,他就说:“这还不行呀!这比家里过年都吃得好。”说实话,就吃饭而言,那时候真的欣然不知何如,以为“天下之美为尽在己”了。

       约在83年的时候,买了本陆文夫先生写的《美食家》,中午一口气看完。现在想来,当时最深切的感受有两个:一是这小说写的和当时的大部分小说不一样,没有那种社会呀、问题呀、暴露呀、反思呀等等沉重感。二是让我第一次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吃,竟然背后藏着那么多讲究和学问。比如《美食家》的主角朱自冶,要早晨起早到朱鸿兴吃面条,但必须是头汤面,因为“千碗面,一锅汤。如果下到一千碗的话,那面汤就糊了,下出来的面就不那么清爽、滑溜,而且有一股面汤气。”我是最爱吃面条的,属于一周不吃面条,幸福指数大跌的那种。但在读《美食家》之前,从没想到要吃“头汤面”。而苏州面条的诸般吃法:“硬面,烂面,宽汤,紧汤,拌面;重青(多放蒜叶),免青(不要放蒜叶),重油(多放点油),清淡点(少放油),重面轻浇(面多些,浇头少点),重浇轻面(浇头多,面少点),过桥——浇头不能盖在面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只盘子里,吃的时候用筷子搛过来”,看看也就醉了。《红楼梦》中妙玉在栊翠庵请宝玉黛玉宝钗饮茶,曾发表过一段有名的品茗高论,“一杯为品,二杯即解渴,而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单从吃面来说,我与朱自冶相比,在妙玉这苏州美貌小尼姑眼中,肯定会被目为“饮牛饮骡”一族的。2008年曾随旅行社到苏州,虎丘、园林等等都游了,其间问导游我自己能否去趟朱鸿兴?导游回答,一是不知道这地方,二是从本团安全考虑,你不能私自出游。于是作罢。今天想来,遗憾死了!

朱自冶的美食水平和品味其实就是陆文夫的美食水平和品位,据说《美食家》一出,苏州很多馆子的师傅听到陆文夫先生莅临,便会自觉地使出浑身解数---他的评价才是最有价值的呀!不过,山外青山楼外楼,陆先生的美食水平可能比不过另一个人----就是那位香港的小说家,原名唤作查良镛的金庸先生。


作为金庸先生的铁杆粉丝,《金庸全集》我早在90年代初就购买并通读过了。对金庸先生小说的无穷魅力,我以为不惟其曲折离奇到近似科幻的情节,还在于他总能把人物性格刻画到极致的独门心法,而这一切应该说最终归功于他博赡精深的各路学问。你看,武学知识不必说了,其他如易学、佛学、道学、儒学、历史、诗词、建筑、园艺、围棋……读其书,林林总总的各种知识,真个如行山阴道上,让人目不暇给。其中美食的描述尤其令我频生涎水令我脑洞大开令我心向往之。就拿他家喻户晓的《射雕英雄传》做例子吧。其实这里面的第一美食家就是洪七公。为了吃,他可以在皇宫御厨房的房梁上偷栖三个月;为了吃,他砍掉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为了吃,他可以接受要挟收徒并把自己看家的本领倾囊相授。而且那一日他躺在某沙滩上生命垂危之际,对郭靖黄蓉老顽童言道,死有何惧,只是自己在死前能吃上一碗大内御厨做的鸳鸯五珍烩就好了。绝!于此你立马可以明白,洪七公对美食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爱,绝对在朱自冶们之上。而第一厨师是谁呢?黄蓉也。书中交待,洪七公的出场就是被她随手做的一个叫花鸡勾出来的,而且风卷残云地下肚后直呼天下第一。黄蓉厨艺究竟如何高妙?且看金庸先生的具体描述: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黄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兔肉揉在一起。”黄蓉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郭靖听得呆了,心想:“这一碗炙牛条竟要这么费事,也亏他辨得出五般不同的肉味来。”洪七公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黄蓉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


书中还写了黄蓉烹制的另一道菜,唤作“二十四桥明月夜”。这菜其实就是寻常的白豆腐,但做法却奇特的很,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了廿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廿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却弃去不食。由于嫩豆腐触手即烂,又需要黄蓉用家传“兰花拂穴手”的功夫,十指灵巧轻柔,运劲若有若无地将之削成廿四个小圆球。

不说了。为了免生涎水,其他如“好逑汤”,“岁寒三友”一类,不能再说了。

我不知道世间是不是真的有金庸先生描述的那些菜,反正我没享用过。窃以为,菜的色香味总的来说是技术问题,时下的特级厨师未必做不出,但那文雅曼妙让人浮想联翩的菜名,怕当今从小学艺的厨师拍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现在任你到多么高级的饭店,所见的菜名大多是清蒸、红烧、油焖一类,与风雅哪里还有半分干系?不过反过来想,若菜肴与名称都像黄蓉那般考究,现代人美其味且解其名者,又能几何?


苏东坡是我最为钦嘉的历史上少有的“全活儿”人物,不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古来鲜有匹敌者,连美食一道,也能万古流芳。我总觉得,苏东坡和历史上很多文坛奇才一样,让科举制度给害了。何以言之?他们大多认为通过考场一举成名天下知以后,可以凭借自己不世的才气就可以治国平天下了,其实大大错了。玩政治,混官场,不是写文章,不是写字画画,更不是吹拉弹唱。春秋已降,王道与霸道,向来就不是寻常书生能接触到的学问。所以,他们的抱负一经与实践拥抱,便常常落得个时运不佳,命运多舛的结局了。苏东坡的后半生也是如此。不过,好在他性格豪迈,达观知命,了无半点消极沉沦的情绪。反映在生活上,便是该吃便吃,该喝便喝。真的,他关于吃的文章诗词,基本上就是在他连番遭贬的岁月里写下的。


比如他在《初到黄州》一诗中写道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到岭南后,又说“秋来霜露满园东,芦菔生儿芥生孙”,而且“丰湖有藤菜,似可敌莼羹”。最可爱的是,当他被发配到最远的天涯海角儋州后,我估计他肯定是大快朵颐到了现在非常流行的烧烤生蚝,兴奋地写信与弟弟苏辙分享,末了却郑重交待“毋令中朝士大夫知,恐争谋南徙,以分其味”。哈哈哈!金庸先生写《射雕英雄传》时,怎么没把苏东坡拉进来写呢?假令让洪七公和苏东坡两个吃货相遇,不知会生出多少脍炙人口的段子来。如果那样的话,洪七公肯定也会为了吃,教上苏东坡一套独到的功夫,因为苏东坡和他相比,不仅会吃,还于厨艺研究颇深,其手段绝对不输于黄蓉。要知道和黄蓉用豆腐制作名菜“二十四桥明月夜”一样,苏东坡也是惯于在寻常的菜肴上显示自己非凡手艺的主儿,而且其独家秘笈至今没有失传。在黄州时他发现当地人不会吃猪肉,所以猪肉便宜得很,便自己研究发明了一种猪肉的做法。他在那时所作的《仇池笔记》里曾作诗记载此事:“净洗锅,浅着水,深压柴头莫教起。黄豕贱如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有时自家打一碗,自饱自知君莫管。”也怪当时东坡先生对这道美味的制作秘方缺乏专利意识,所以一直延续到现在,“东坡肉”到处都有,却始终不像北京烤鸭那样大家只以全聚德为正宗。没办法,现在和苏东坡挂钩的美食实在多了去了,如“东坡豆腐”、“东坡肘子”、“东坡玉掺”、“东坡芽荟”等等,至于是不是苏东坡嫡传秘方,唉!怕都难说了。

     我于吃,向来并不讲究,但是每到一地,当地的特色小吃,是必须的,特别是遇到先贤所曾记载过的美味,一般不愿放过。比如产于南方的的竹笋,实在是一种可口的美味,历代文人墨客大多于此物褒扬有加。苏东坡的妹夫黄庭坚说“南园苦笋味胜肉”。白居易也有一首专门的《食笋》诗,内中有言“每日逢加餐,经时不思肉”。从他们二人的言语,可以知道他们吃笋,是不和肉同食的。我近年为刻制紫砂壶,去过几趟宜兴。宜兴湖州一代,竹海绵连。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宜兴人的餐桌上,除了著名的太湖三白,常吃的美味,竹笋可能首屈一指。我发现宜兴人食笋一般是和肉合起来蒸煮的。这让我想到清人沈复沈三白《浮生六记》里所写的一个情节,好像是沈复有一次在山间品尝笋汤,那笋是冬春之际尚未出土的笋尖,吃起来鲜美异常,沈复情不自禁连吃了两大碗。但后来让他悔之晚矣的是,他当时没有听人家的话,那样的鲜笋,必须就着肥肉吃,最后让他落下了脾胃虚弱的毛病。因为未出土的鲜笋,属性非常阴寒,如果不和大肉同食,人的脾胃是受不了的。我曾将黄庭坚白居易单独食笋的事请教过宜兴的朋友,他们说,二人所吃的极可能是笋干,不然,每天单吃鲜笋,时间长了,对身体确实不好。

    这些年,我对美食的向往大不如从前了。这倒并非是因为食欲减退,而是因为享受美食的理念已经悄然有所转变,这转变大部分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我姥姥家是富农,母亲在解放前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了。不过据她老人家说,解放前那些家底都是省吃俭用攒下的。每次吃饭,都是先让扛活的人吃,人家吃剩下了,孩子们才能动碗筷。所以虽然饿不着,但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我父亲过世早,十几年前,母亲冬天在我这住的时候,我想她老人家一辈子辛苦,从来就没享受过,趁在我这住,让她多品尝些南北美味。于是每个星期全家到一家有特色的饭店吃一次。可也就是三五次后,有天我对她说要到什么地方吃什么好吃的时,她说不去了。我就劝她说,咱每次换个地方,我要让你把所有美味都尝尝。母亲不屑地说:“世界上好吃的东西多了,你能让我吃完?”

母亲不识字,但这句话所蕴含的道理好像不让任何哲学大师,教我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的确,天下美味,岂能尽尝。

故于美食,我作如是想:凡我能享受的美食应该皆与我有缘分,若无缘分,怕名字也不知道,何来享受!所以在吃上,犯不上刻意追求。而最有缘分、最值得自己慢慢享受的,应该是身边的家常便饭,比如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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