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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找不回来的手枪
作者:张炳吉

我这辈子似乎与俩物件有缘,一个是笔,一个是枪;或者说一个是笔杆子,一个是枪杆子,因而有好友牵强附会,戏说我是个“二杆子”。

拿铅笔写字的年龄我喜欢玩小木枪。别的孩子的小木枪是他家大人给做的,由于我父亲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我的木枪只能由我自己动手做。村里谁家请木匠做家具的时候,我就跑到人家院子里捡一块合适的小木板,锯成F状;把火箸放到火炉里烧红,在木板上烫出一个圆孔,作为食指抠动扳机的地方;这样,一把仿真手枪就做成了。那时,电影《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经常在村里上映,感染带动着孩子们经常在月光下的麦秸垛、村口的小树林、黄昏的街巷里“持枪打仗”。双方战斗升级时,假戏变真,大打出手。不过,由于“手枪”里没子弹,打架时不实用,双方都改为拳头。为了使自己的木手枪仿真效果更好,过年的时候又把火箸放到火炉里烧红,在“枪管”的顶部烫出一个圆孔,算作“枪口”,模仿电影里英雄连长的镜头,站在粪堆上,把一枚鞭炮放入“枪口”点燃并挥枪高呼:“同志们冲啊!”这类“英雄壮举”有时效果很好,持枪者手起枪响,硝烟中可听到小伙伴的齐声喝彩;有时刚点燃鞭炮,还没来得及“同志们冲啊”时,由于鞭炮的炮捻燃烧速度过快,就“砰!”一声炸响,让大家很是扫兴。更让大家扫兴的是,持枪者把鞭炮塞入枪口点着,高呼“同志们冲啊”之后,鞭炮“砰”的一声响了,这时传来的却不是喝彩声,而是喝倒彩的哄笑。原来,枪是响了,响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只是“枪管”被炸碎了,让“举枪英雄”脸面尽失,好不尴尬。

拿圆珠笔写字的年龄我喜欢玩链条枪。链条枪也是自己制作的。方法是把废旧自行车的铁链摘下断开,把每截铁链中间的管钉抽出,然后把一截六号铁丝弯成F状,再把七八节铁链穿在F的下端。这样就有了手枪的雏形,但是,还缺少撞针(枪栓)。于是,把另外一截六号铁丝弯成L状,穿入到那组铁链的另一头。为了使枪栓与真枪一样,能往后拉、抠动扳机后能往前撞击,我们在枪栓上安装了一根有弹性的皮条(橡皮筋)。这样,往后拉动枪栓可挂在枪架上;抠动扳机时,枪栓脱落,向前也就是向枪口那头猛撞。为了使枪栓撞击枪口后能发出大一点的声响,枪口处也就是最外边的那个链扣只抽出半截管钉,留出一点空暇,并在空暇处放入火柴头;当枪栓撞击到它的时候就会发出“叭”的声响,同时还有烟雾喷出。这种链条枪晚上射击时可见火光四射,很是吓人,但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如果在枪口处的铁链上再接上小拇指那样粗的一截铁管或者一个真正的子弹壳,往往里边装填上火药,那就真有些杀伤力了。所以,大人们一再警告,用这种枪不能对人瞄准,更不能射击。但是,他们并没有说枪口不能对狗。所以,后来我家的狗瞎了一只眼。那自然是我的链条枪走火的后果。

我拿钢笔写字的年龄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玩枪。不是不想玩,而是学业太重没时间玩。但是,我坚信我与枪有缘,枪,迟早会送到我手里的。果然,1983年我从一所大学哲学系毕业时,本来可以像多数同学那样到党政机关或者党校谋个差事,但彼时我们校园来了两位军人,他们是北京军区某军校的首长。来我们学校的目地他们说是为了提高部队干部知识水平要从我校招3位应届毕业生入伍。按计划从各个大学招的这批大学生要先在军校学习一年,而后下部队任职。哲学系只要一个人,我心血来潮,想当兵,报名、面试、体检、政审一一通过,居然真的穿上了“三点红”“四个兜”的军官服装。

在军校,别说手枪了,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小型火箭弹、小型火炮,什么武器都学、都练。军校发给我的手枪是一把乌黑发亮的“五四式”。这可是一个真家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当年的小木枪、链子枪根本没法与这家伙比。“五四式”手枪是我国仿苏联TT1930/1933式手枪制造的产品,于1954年出厂装备部队,所以被命名为“五四式”手枪。这种手枪主要用以自卫和在近距离内袭击敌人,有效射程为50米,属于大威力军用手枪,从它7.62毫米的枪管射出一发子弹足以使任何人毙命,所以自装备部队起40多年才被别的型号的手枪替代。在军校第一堂手枪射击课开始时,教官首先告诫大家,枪口不准对人,他说上届学生有人用枪口对着他提问题,被他一拳打掉了。然后他问大家谁打过手枪?我想起了自己制造并使用过的链条枪,想起了我家瞎了一只眼的狗,就向他报告说:“我打过!”于是,教官让我演示握枪射击的姿势。我满把握住手枪,朝天空一抡,心里刚要喊“同志们冲啊”时,教官先喊了:“停!停!”他说那是电影里夸张的镜头,正确的握枪方法是用中指、无名指、小指和大拇指下端的肉厚部分,前后合力夹住枪把,手心几乎为空,然后瞄准目标屏息,慢慢扣动扳机射击;否则,很容易打偏。经过苦练,我掌握了这一技巧后,每次实弹射击我都十发十中或者总环数很高。军校毕业到部队当排长时,在一次全团干部手枪射击比赛中,我的总成绩位居第一。团里有个土生土长的军官不服气,认为大学生军官只会纸上谈兵,射击成绩好是“蒙的”。当时,射击场还有比赛剩余的子弹,按规定剩余子弹不能二次入库。于是,利用这些子弹他与我展开非正式比赛。第一轮我取得了十个十环的成绩,那个军官才有个十环。第二轮射击刚开始他突然停止射击,情绪变得焦躁起来,嘴里一直咕哝:“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用手搔头皮。这位军官一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子弹上了堂的手枪。他一边嘟囔,一边用枪管顶自己右耳上方的军帽。此时,“砰”的一声枪响了。子弹顶飞了他的军帽,火焰烧焦了他一片头发。我们焦急问他怎么样?怎么样?有事吗?可是,他只瞪眼就是不说话。原来,他被近在耳边的枪声一时震聋了,吓傻了,根本听不到我们的问话。

参加老山作战时,我由机枪连调到集团军军部负责保卫、警卫工作,我的配置武器也由“五四式”手枪换成了“五九式”手枪。“五九式”手枪是1959年我国仿照苏联马卡洛夫手枪制造的产品,威力次于“五四式”,枪管比“五四式”手枪要短,子弹也短,金灿灿的,像个金豆子。我到军首长驻地负责警卫工作时,部队又给我配备了一支微型冲锋枪。这只“微冲”很轻巧,可单射、可连射,火力比手枪要猛烈得多。我虽然手握两支枪,却一支也没有真正用过。一天深夜,军首长木板房围成的小院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枪战声。我以为敌军的特工又来偷袭,立即提起那只冲锋枪冲到院子,命令警卫员按照预案把各自负责的首长塞到床下边隐蔽,然后出去查看情况。原来,并不是敌人来袭,而是警卫连的两名战士换岗时,一方问另一方口令,没想到接口令的战士方言太重,把“土豆”回答成了“嗵嗵”;对方一听口令不对,以为是敌人,于是,立即“嗵嗵”开枪射击。接岗的战士虽然说活不清,打仗却毫不含糊,他以为哨兵被敌人摸去,立即依托一块石头开枪还击。就这样“乒乒”“乓乓”打了起来,直到打完了子弹双方一对话才知道是一场误会。

在我用毛笔写字的时候,我已岁入花甲,此时,我身边什么枪也没有了。有一天我放下毛笔,忽然想起我用过的小木枪、链子枪、五四式手枪、五九式手枪、微型冲锋枪,还有我在机枪连用过的轻机枪、重机枪、高射机枪,这些老伙计现在也不知都去哪里了,我挺怀念它们的。

2021年9月11日

    (本文作者张炳吉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执行会长、采风网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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