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于元代的回民胡同镶嵌在运河西岸,坐落在通州区十八个半截胡同的北端,东长安街延长线新华大街东部南侧。
胡同儿全长500多米,8米宽左右,车行道宽4米,东西走向,在东头儿向北拐弯儿长有40多米,直通新华大街。
我们家住的大杂院儿是县医院家属院儿,位于胡同儿西口儿路北。院儿里的人们就像一家人,谁家有事情,大家知道后都会伸出热情之手帮助。谁家大人们值班儿或出差,邻居们都会把孩子们让到自己的家里玩耍和吃饭。谁家有人得了病,不出院子,就会有人及时来号脉和诊治。谁家粮票儿不够用了,马上就会有人送来节省出来的粮票儿。赶上春节,大人们都会带着孩子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第一锅儿饺子,走东家,串西家,相互拜年。
前院儿有一个公用自来水管子,大杂院儿的十几户生活用水都靠它。赶上休息日,大人们常端着大铁盆,里面放着搓板儿、小板凳儿、肥皂和衣物,围在水管子周围洗衣裳。洗衣裳的多数是女人,也有男人。有的还在那里洗菜。小伙伴儿们爱凑热闹,喜欢拿着竹子做的滋水枪玩儿,大人嫌他们浪费水,就让他们玩儿洗衣裳的水。水管子不远儿有个1.5米深的水井,里面有水表、水截门儿和回水用的水龙头儿,水井上面盖着木质井盖儿。一年四季,收水费都是由各家各户轮流负责,先要挨家挨户核对当月各户的人口,汇总出人口总数,按照自来水公司抄表员开的水费单据,计算当月人均水费的数额,之后计算每户的水费,收齐了水费就去自来水公司缴费。谁家来了亲戚,住的时间超过半个月,就按一个人收水费。谁家盖小房儿,也按一个人收水费。当月值班的户赶上冬季,还要负责晚上回水,防止水管子冻坏。回水要用铁棍儿做的水钥匙把水井里的阀门儿关闭,再分别拧开地面上和水井里的水龙头儿,水管子里残存的水就会流入水井里,为了保险起见,还要用嘴含住水龙头儿使劲儿吹,吹通了管子就回水彻底了。含着水龙头儿吹管子,要先用手在水龙头儿上捂捂,或者用热水浇一下儿,防止嘴唇的一层皮粘在冰冷的水龙头儿上。值班户早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开水管子。
上世纪80年代,大杂院儿的居民在秋天都要做西红柿酱,避免没菜吃的季节总吃大白菜。做西红柿酱的情景至今还记得,先要准备好输液用的玻璃瓶儿,好在父母都是医生,买几十个瓶子还比较容易。瓶子经洗涮,开水烫,准备好以后,就要准备西红柿,那时的西红柿都是在地里自然生长的,很好吃。做西红柿酱必须用好的,不能用有眼儿的和裂口儿的。做西红柿酱,先把西红柿切成条儿,然后一点点装到洗干净的输液瓶子里,装不下了,就用筷子往里面捅捅,等都装满以后,依次码放到大蒸锅里,蒸锅码满以后,要慢慢倒进水,水位在瓶子中部稍高一点儿,再盖上锅盖儿放到炉子上煮,瓶盖儿也要同时煮,半小时以后,趁着热气儿,把瓶盖儿依次盖好。等瓶子晾凉了,还要用溶化后的蜡封住瓶盖儿,防止漏气,然后存放在后窗台上或床底下,随吃随拿,这样的西红柿酱,只要瓶盖儿不漏气,能存一两年。冬春季节吃的时候儿,就把瓶子里的西红柿倒出来,和鸡蛋一起炒,做成鸡蛋炒西红柿。
大杂院儿里住的都是汉民,我们家和东院儿回民马震一家往来密切,每逢回族的开斋节、古尔邦节、圣纪节,马震家总是让他们的孩子老财给我们送来圆圆的,香喷喷的“油香”。他们家孩子多,我母亲也常把节省下来的票证给他们。
我曾经就读的县民族小学就在胡同儿的中部,据记载,民族小学原名儿“穆光小学”,始建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冬季,由中国回教联合会通县分会委员金吉堂发起,向京津冀鲁晋等地的回民募集资金,通州清真寺管事乡老马兆丰捐献个人房产创办的。1952年9月,政府接管,并于三年后改称回民小学,1957年又更名为民族小学。学校距离我们院儿60多米,分为南院儿和北院儿两个校区,我曾经在那里完成学业,进入县三中学习。在民族小学学习期间,有两件事儿让我终身难忘。一是加入少先队。那是在学校少年鼓号队的鼓号演奏之后,我和同学们站在庄严的队旗下,歌唱了少年先锋队队歌,戴上了鲜红的红领巾,并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成为一名少先队队员。这让我从小儿懂得了,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儿,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的,要永远学习先辈为真理而奋斗的精神,继承革命事业,为实现共产主义勇敢前进。几十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我唱过的队歌儿和老师的教导,每当听到鼓号队的鼓号声,听到少年先锋队队歌,我总是心潮澎拜,热血沸腾,激动不已。记得我入队之后,我们班的少先队小队经常开展活动,星期天,我们小队长佩戴着“一道杠”,举着五角星加火炬的红色小队旗,带领我们排着队去县天文馆参观;到县革命烈士陵园缅怀先烈们;聆听老红军、老八路讲述革命故事;去鼓楼看小人儿书,玩儿游戏;到东关小树林儿抓蚂蚱,听鸟叫,享受大自然的乐趣。二是在我们五年级那年,班主任梁老师号召我们结对子,就是结成一对儿红,多对儿红,男女同学自由搭配,目的是在学习期间,互相帮助。在上课时,有时一方忘记带铅笔,另一方就会雪中送炭。一方遇到老师留的作业不会做了,另一方就在教室陪着一起做,直到完成作业。同学间也会在假期相互串门儿,先做完作业,再一起玩儿,女同学玩儿跳橡皮筋儿,丢沙包儿,抓羊拐子,男同学玩儿弹球儿、抽汉奸、打尜,到了吃饭点儿才回家。
我们院儿的对面儿,是著名的老字号大顺斋糕点厂。据史料记载,明崇祯末年,南京上元县(今江宁县)回族人刘刚一家随漕运粮船北上,到回民聚居的安家大院落户。他专门儿做糖火烧,最初是挑着担子在通州城内走街串巷叫卖,后来生意兴旺了,就在街上开了几间门脸儿,他的老婆掌柜,他和儿子制作,并以自己的乳名大顺做店名儿,一是表示刘家字号,二是期盼买卖顺利。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刘刚做糖火烧的面粉、红糖、油和芝麻酱都是定点儿专供,“糖火烧”香甜适口,老少咸宜,真材实料,童叟无欺,生意越做越兴旺,生产和经营场地不够用了,他就在繁华的闸桥南侧,选择回民胡同临街处儿,买下五间门面,两间为店,三间当作坊,经营糖火烧和南味儿糕点,并请京城著名书法家吴春鸿题写了“大顺斋南果铺”的字号,镂刻在门楣的青砖上。三百多年来,大顺斋创出了40多种独具特色的清真糕点,其中糖火烧成为“通州三宝”(大顺斋糖火烧、小楼烧鲇鱼、万通酱豆腐)之一。每当夜深人静,在我们院儿经常会听到大顺斋生产车间用糕点模具做点心的声音,那声音犹如动听的旋律在院子里回荡。端午节前夕,整个院子也会灌满苇叶、红枣儿那带着甜味儿的清香,令人心醉。在胡同儿西口儿的西北角儿,大顺斋糕点厂还设有门市部。上世纪80年代初,由于小楼饭店扩建,大顺斋糕点厂搬迁到运河东岸魏庄。
在大顺斋糕点厂西边儿,坐落着著名的百年清真老店“小楼饭馆”,是个把角楼。据史料记载,小楼饭馆原字号是“义和轩”,由通州回族人李振荣创建于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原来是一间门面,两间勾连搭房,只卖简单的炒菜、饺子、馅饼和豆儿粥。1921年改建为内外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儿,“义和轩”的牌匾虽然还在,但称呼却逐渐被小楼儿取代了。1956年“公私合营”后,小楼饭馆进行了改修,特别是原隔扇门窗也都变作玻璃门窗。1985年,小楼儿被拆除,并向东扩展,新建了三层楼,改名儿“小楼饭店”。小楼饭馆的烧鲇鱼外脆里嫩,咸鲜适口,很有名气,也成为通州的三宝之一。我上小学、中学和参加工作后,每逢节假日,常去小楼儿买早点,早点有炸糕、油饼儿、墩饽饽、螺丝转儿、卷果、面茶、豆腐脑儿、豆泡儿汤和豆浆等,直到现在,那里的小吃也是最多的,还保持着原味儿。记得在小楼饭馆中间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火锅儿,来吃涮羊肉的人围坐在火锅儿旁边儿,一人一个格子,锅内的水在格子下面循环流动,吃的涮羊肉都是手工切的。到了冬季,小楼饭馆还卖年糕坨儿,买回家里,可以蒸着吃,也可以炸着吃。那里还卖馒头、烙饼等主食。如今,我和家人还是喜欢去小楼饭店吃早点,在那里,会经常遇到胡同儿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和同学,碰到他们,总是和他们聊聊,叙叙旧。
1986年,我家搬进了楼房,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条胡同儿,后来,那里拆迁了,大杂院儿的人们各奔了东西。
回民胡同历经了数百年的风雨苍桑,它是胡同儿文化的缩影,老通州人生活的象征,通州古老文化的体现。它目睹了通州人一代又一代的生活和历史的变迁,蕴含着浓郁的历史和灿烂的胡同儿文化。
在这条胡同儿里,也保存着我童年的足迹,保存着我的梦想、憧憬、幸福和美好的回忆。
如今,我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一有时间,总是情不自禁地到胡同儿走一走,看一看。
2009年1月26日
2015年6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