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京城这场春雨虽然来的晚了些，但来得轻悄。

      躺在床上，听着雨的声音，又让我想起了五十年前我在滇南当新兵蛋子时的那个雨夜。

      那个晚上第三班是我站岗，雨虽不大，但这个雨夜让我记在心里。

      接岗时，正是睡得香甜之时。出了宿舍门我才感到这春雨顺着茅草的屋顶一缕一缕的砸在墙根的石面上，是这里最先传出响动。起初是珠玉迸碎的清音，渐渐连成细密的鼓点。静静听时竟能让我辨出高低音阶——东角蓄水的小池塘承接着雨珠，瓮声沉郁如埙；西墙根处新运来的水泥板似乎震颤着，铮铮然似弹拨月琴。两种声在小风中交织恍惚中竟成为心中《雨打芭蕉》的调子。

      一会儿雨势转急，天地间横斜着千万根透亮琴弦。竹梢承不住水珠的重量，倏地一弯，便听得扑簌簌的翠响跌进池塘中。军营中一堆烧火做饭的劈柴早就罩上了油布，雨点砸上去闷闷作响，倒像谁家调皮的小顽童攥着鼓槌狠狠地砸下来。

      我披着雨衣背着长枪，在营房中踱步巡视着营区内的每个角落。当我来到十二班的门前，只听见这夜间不锁门的男兵宿舍里发出阵阵的“骚动”声。有情况吗？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不会发生小偷偷东西吧？不会是小小的野兽偷偷钻进沉睡的男兵宿舍里吧？

      雨声还在耳边响着。我没有心思享受这春雨有节奏的拍打声，也没有让我再努力地回忆当兵前与同学们分别时揪心的情景了。

      我手里紧握钢枪，手电光随时照射在这间宿舍的门口。

      不一会“吱扭”一声，这沉重的木头门被打开了。

      我手里的电筒一道亮亮的电光“唰”的一声，直射这门口的洞洞中。借着这亮亮的手电光一个似醉非醉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眼前了：个头有180厘米，短发白脸，一条绿绿的军裤衩子又肥又大包裹着中间的部位，两条裸露的大腿白白的。他一边开门一边披上绿色的棉袄，就感觉这小子多了一条腿似的晃晃悠悠正要走出。

     奥，在这让我紧张的雨夜里，你这小子可把我享受春雨的心思打破了！

     他绕道了茅草房的后身，开始了更大的声音。

     此时，待到人声渐歇雨便显出本真的模样。后山竹林沙沙摇着碧浪，瓦当垂落的雨帘将青砖敲出深褐的斑点。

     当我钻入被窝，还觉得有绒羽般的雨丝渗进窗棂，在枕畔絮絮说着草木萌发的私语。

     直到东方发白，喜鹊的声音替代了雨声，方知这场绵长的音乐会终究要换幕了。

     2025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