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寡居到四十岁时娶了三奶奶,三奶奶过门后给三爷生了一女一男后便一命归了西。三奶奶生的女孩叫芹,男孩叫红。
芹和红一傻一痴,芹说话“串”不到一起,红则只会说一个“屁”字。而且红长到十八岁时身高仍不足一米。
三爷常常暗自垂泪,叹自己命不好。于是,常在吃饭时端了碗到我们家逗那条老狗。
一天,三爷大中午的就忽然跑到我家找我父亲:“平爹。”
父亲答:“有事三叔?”
“有人给芹说了媒。”
“那是好事三叔,你觉得咋着?”
“倒是好事,就是那人比芹大十多岁哩。”
“那怕啥,只要芹愿意就行哩。”
“唉!”三爷叹了口气问父亲:“你说这事咋弄嘞”?
“这是芹的事,你问问芹咋弄。”
“也中。”三爷说完,拍拍屁股沓拉着鞋走了。
没几天,那人就来三爷家相亲。
“多大了?”三爷问。
“俺娘让俺说二十八。”
他娘让他说二十八,三爷嘀咕着,心里老不痛快。
“在家干啥哩?”
“给俺爹种地。问恁多干啥,俺又不是傻子,不信俺能把你卖到杀猪锅上去。”那人说完便使劲吸了吸鼻子。
三爷一听,乜斜了那人一眼,心里骂道:“真是个二球。”
这时,红慢腾腾走了过来,靠着门框冲那人喊了声姐夫,然后又冲三爷说:“爹,芹打我头,疼嘞!”三爷一愣,一把将红揽到跟前:“你再说一遍!”
“芹打我头。”红又说了一遍。
“哎呀娘哦!红会说话了,俺儿会说话了!”三爷疯了似的大喊着冲出门去,刚出门又转回来跪着抱紧红:“再叫一声,叫我”。
“爹--”红果真就叫了一声,然后看着三爷嘿嘿傻笑起来……
三爷高兴得老泪横流,冲着媒婆喊:“你听见了,俺儿会说话了,俺儿会叫爹了!”
媒婆趁机拍了三爷一把:“恭喜你了三叔,我都听着了,红不光叫了声‘爹’,还叫了声‘姐夫’!”
“对、对!”三爷急急地说。
“那芹的亲事?……”
“成了,连红都这样叫了,这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啊!”三爷激动异常,冲着媒婆连声说:“他嫂子,你看个日子就让他们成亲吧。”
“那好、那好。”媒婆不失时机地说:“我看让男家准备准备,十天后过门咋样?”
“中。”三爷爽快地应下来,接着又让红喊媒婆嫂子,红一张口说了个“屁”便晃荡着走了……
十天后,芹出嫁了。芹出嫁的时候哭的天昏地黑,三爷却连门都没出。
芹一嫁走,三爷便病倒在床。这一病就是大半年,而芹自嫁走后一直没有回娘家。
这天三爷躺的难耐,就把红叫到跟前问:“红,想不想姐姐?”
红说:“想。”
“可姐姐不想咱啊!”三爷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狗姐姐!”红骂了一句,过去抓着三爷的手摇了摇:“爹不哭、爹不哭”。三爷趴在被窝里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
三爷不哭了,红却两眼发直地盯住了三爷。三爷问:“红咋了”?
红愣愣地说:“爹……死了……摔盆!”
三爷一愣,忽地就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第三天,三爷病情加重。恰好我从部队探亲回到家里,就去看他,三爷见我一身军装,威严无比,似乎觉得有了主心骨。他说想见芹。于是,我来到百里外的芹家。把三爷病了的消息告诉了芹,芹说她不回,我听后心里涌出莫名的感伤。
我没敢把芹不回来的消息告诉三爷,就拖到晚上才去三爷家。发现他精神好了许多。我说三爷看你精神头,过几天就好了。三爷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红手里捧着三爷熬药的砂锅走进来,看了看我和三爷说:“爹……没气了……戴孝,呜……”说完,啪一下就把砂锅摔得粉碎。
那一晚,我没敢回家,就守在三爷身边,天快亮时我打了个盹。三爷忽地就坐了起来:“芹回来了!”我一激灵,夜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强烈预感到要出事,就把我爹和家族里几个执事的人叫了过来,经过商量后,派人连夜去叫芹。
叫芹的人走后,三爷自言自语地说:“芹你别恨爹,是爹不该把你嫁给一个傻子。可我也是为你那个傻弟弟好啊”三爷说着哭起来。我爹和族里的人都赶紧劝他,不让他说话。谁知三爷却越发哭的厉害。
三爷说:“不把你嫁出去,爹死了你和红可咋过哩”。我安慰他说:“三爷,芹不怨你”。三爷没理我的话,又自言自语地说:“芹,说实话,爹把你嫁出去爹不愧,愧的是爹不该从你的婚事中要钱啊----”。三爷一声接一声的哭让我心里非常难受。看着他扭曲的脸,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天将亮时,三爷忽然问我几点了,我说六点,他说:“啊,时辰到了”。说完没几分钟,三爷放了个屁,眼睛就慢慢翻了起来。
三爷走了。
芹回来了。
“苦命的爹啊,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你丢下我们可咋过呀----”芹撕心裂肺的哭声从三爷那间破陋的小土房里传出来,在村野上空悠悠回荡。
作者:陈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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