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到秋天了,从下半年开始腾龙公司的活不怎么忙了。这样公司雇着四个‘工程师’就显得人浮于事了,我感觉到王老板看我们的脸色变得也不太好看了。
一天上午我坐在办公室翻看图纸,东升机械公司的赵总笑呵呵的推门走了进来。赵总的公司和腾龙公司是企业间的合作伙伴;就是谁的活接多了,干不过来就拿到对方去干,这样对双方都是好事,避免了延误工期,也消减了小企业有时没活干的尴尬。我连忙站起身来请他坐下,赵总四十来岁,带着副黑框眼镜,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是那种特别有亲和力,给人感觉还很实在的人。
赵总每次来找我都是问一些加工图纸上的问题;我问他有什么事吗?他告诉我没事,只是过来随便坐坐。
赵总坐下喝了口水,突然对我说了一句:“张工愿意上我们那干去吗?”我以为他在说着玩呢,笑着答道:“好啊!”接下来他一脸认真的说:“我那里现在缺一个工程师,我和你们老板说好了,就看您的意思了。我们公司就是位置比这里偏僻点;但办公条件比这里要好,我们刚新盖了一排办公室。”我问了一句“你们公司在哪啊?”他答道“团泊洼。”“团泊洼?是诗人郭小川呆过的那个团泊洼吗?”我问道,他听后笑了,说:“就是我们那里。”我心中想,去他那当工程师也不错,省了每天在这耗着,再说我本来是想干技术工作。于是说:“好!我先去你们那看看。”他听了高兴的说:“行!您了现在就跟我去吧!”
车在一条小柏油路上跑着;赵总指着路边不远处被柳树遮住的一片破旧的红砖瓦房对我说,那里就是当年郭小川下放时呆过的农场。
这时我想起郭小川的‘团泊洼的秋天’里的诗句,‘高粱好似一对对的“红领巾”,悄悄地把周围的道路观察;向日葵摇头微笑着,望不尽太阳升起处的红色天涯。’——心中一阵兴奋;张开口便念了出来。赵总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说:“张工,高粱和向日葵现在见不到了;一会迎接您的是一排排高档别墅和高尔夫球场,还有大学城。不过我们公司旁边还没有开发,还是保持着乡村的老样子;就是现在庄稼没人种了,都成了一片片养鱼池。”我接着问到:“你们那里离泊湖远吗?”他告诉我公司就在靠湖边的东泊村。
我听后心中一阵欣喜;一幅美丽的画卷,清清的湖水,堤岸上阿娜多姿的垂柳,青青的小草,出现在我眼前。二十多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车子驶进东升机械有限公司。
公司在东泊村的南面。这是一个挺大的院落,迎面是两排办公室,前面一排新盖的高大些。后面是两个车间,大的是机械加工厂,小的是拔丝厂。赵总直接领我到车间里转了一圈,车间的面积不小,有二十多台车床、铣床等设备;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估计大多数买的是二手设备。
赵总告诉我他们主要是给附近的一家生产钢丝的大企业;华光工业公司加工配套设备和零部件。我说道,一个企业必须要有自己的产品,否则是很难生存下去,更不要说发展壮大了。赵总听了点着头说,是的,我们请您了来,就是想开发自己的产品。我说道,去看看我住的地方。赵总领我到那排旧的办公室说,这是我们原来的办公室,您看那间好我让他们收拾出来。我从窗口望了望,房间虽然旧了些,但里面还是装修过的。
新盖的一排办公室是带着封闭的走廊,从北面中间的大门进去后,迎面是财务部,右手是总经理室,左手是生产技术部。赵总推开生产技术部的门对我说,张工看看你的办公室。
屋内坐着的两个人见我们进来连忙站了起来,赵总笑着介绍说:“张工,这位是陈庆东,在我们这主管生产技术,是我们公司的二把手。”我仔细打量这位今后主要打交道的人;年龄四五十岁的样子,表情严肃,看上去感觉是个不太好接触的人物。我忙伸过手去向他问好,他握住我的手,呲了呲牙笑着说:“张工过来了。”赵总接着又指着另一位说:“这是郑宝忠,主管供应销售工作。”郑宝忠握了握我的手,一脸笑容的说:“欢迎张工,快坐下喝茶水。”郑宝忠和我以前见过面,他三十多岁,长着一张团团的圆脸,眼睛不大,给人忠厚,朴实的感觉。这时陈庆东开口道:“到饭时了,别坐了,走吧,去饭店喝水去吧!”几个人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了午饭,下午郑宝忠开车送我回去。
两天后,还是郑宝忠开车接我去东升机械公司上班。那天在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三人相互称呼名字,关系密切随便,猜想三人应该是合伙关系。
我问正在开车的郑宝忠;这个公司是你们三人合伙开得吗?他笑了,告诉我说:“不只三个人,公司的股东是七个,而且股份一样多。公司的陈会计是;还有庆东的弟弟庆凯和开货车的张师傅,他们俩管着拔丝厂;再加上看大门的六爷。赵连国是公司的法人代表、经理,公司主要的事情就是他说了算;不过他还在村里当着副书记,公司的事情有时也顾不过来。厂子原来是大队的,改制时我们七家买了下来。厂里的工人大多还是本村的人,外地来的没几个。对了,张工,我们这中午都回家吃饭,没有立伙房,您了去了要自己做饭,厂里炊具,油盐酱醋,米面都是现成的。”
到了公司已是中午时分,卸下行李后,陈庆东对我说,张工来了,俺们股东们安排一起吃顿饭,一会咱们上张家房子吃鱼去。他又指着刚走过来的两个人对我说,这是我三兄弟庆凯,那个是张师傅,他们俩人在拔丝厂那边。我连忙和二人一一握手,双方寒暄了一番。陈庆东对他弟弟说,庆凯你去告诉芬姑一声,咱们去张家房子。张师傅在一旁小声告诉我,是咱们陈会计,她家是咱们这的养鱼大户,她自己有车;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一辆红色小车。当时私家有轿车还不多,只是属于先富起来的人们。
饭店在我来时路边的一个道口处,离公司有五六里路。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饭店,大家刚坐下,服务员就端着一条足有五六斤的大胖头鱼上来了,看来店家是早已经炖好了。接下来又上了几个家常菜后,陈庆东打开一瓶白酒对我说:“连国在大队那边有饭局,过不来了。张工,咱们开始吧!我先给您了满上。”喝酒的杯子是一个喝水用的玻璃杯,我见了慌忙用手挡着杯子说:“我不能喝酒,少来点表示表示吧!”“真的不能喝吗?张工。”他问,“少喝一点还行。”我答道,最后还是倒了多半杯酒。接下来他和我碰了几次杯后,我见他已快喝掉两杯酒了,知道遇见能喝又爱喝酒的了。
这时我发现,在座的几位我今后的老板都是不太善于言谈的;而且都是属于那种实打实的人。这倒是和我的性格相仿,是属于我喜欢交往的人。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暗喜,一口把手中的半杯酒给干掉了。这被坐在一旁的张师傅发现了,他笑着望着我说,张工有酒量啊!我忙掩饰说,血压高,不能多喝。他说,那也不能空着杯啊!我给您倒一杯啤酒吧!
下班后,工厂的大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看大门的六爷了。六爷已经七十来岁了,可是看上去老头还挺有精神。他见我一个人在宿舍门前散步,便过来和我聊天。我问六爷:“听说你们这里占用土地,村上的人都给了不少钱,一个人能分到几十万呢。”他告诉我说:“没有的事,只是旁边的巩家村,人口少地多,每人分了十几万。我们东泊村,头几年占了不少地修高尔夫球场,当时给的钱少,村子又大,一个人才给了几千块钱。可是当头的都发财了,管在工地包工程就挣大发了。最近又卖给开发商一块地盖楼,听说一个人可以分一万多块。”
正在聊着,我看到大门处一只狗径直的向我跑来;六爷见了,慌忙招呼起来。我说,没事,我很喜欢狗的。这是一条廋廋的深灰色的狗;它看来是很欢迎我的到来,目光上露出兴奋和欢快,跑在我的腿下亲昵地挤来挤去。我摸着狗的头顶问:“咱们厂里养的?怎么这样廋啊?”六爷答道:“是他们弄来的,弄来就没人管了。现在有四五个月大了吧!没人喂,有时候他们出去吃饭捎回点剩饭喂它,平常就跑外面自己找食去。”我听了,跑进屋里,找到些能吃的东西,放在一个盆里,用水搅和了一下。狗立刻低下头来,一会就给消灭光了,又抬起头望着我。这是一只小母狗,是一只不太纯的狼狗,从此它便成为陪伴我最亲密最忠诚的伙伴。
几天后,赵总对我说,有个生产焊丝的厂家,想让我们按照原来的生产线给仿照两条,下午让宝忠开车拉着您了去瞅瞅,看看咱们能干吗。
焊丝厂也在东泊村,也是村里仅有的两三家企业之一,坐落在村的北头。宝忠领着我在厂里转了一圈后,问道,张工,怎么样?我告诉他,这套设备不太难做,咱们厂加工问题不大。不过我来测绘图纸,设备有的部分需要拆开来画,会影响他们生产,这没有问题吧?他听后笑了,说,这好办,我大哥在这里管生产,他们停车检修时您了再来,怎么拆都行。
中秋节到了,宝忠告诉我,晚上在村里放烟花,听说还有演节目的,张工去看看吧!晚饭后,我看了一会电视,想起晚上放烟花,就走出了房间。
六爷回家吃饭还没有回来,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仰望着天空,夜空中缓缓升起一轮圆圆的月亮,天空中有丝丝的清云,如烟如雾,弥漫在月光下,给我带来了淡淡的喜悦。
“嘭”的一声巨响,天空被五彩绚丽的礼花点亮了。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烟花,一朵朵的在天空中绽放。它们绽开了又落下,瞬间的美丽,瞬间的光彩,似乎整个世界都属于它们了。我望着这一个个美丽的瞬间;忽然间看到了那明亮的月亮,安静地高挂在天空上。她面对漫天的火树银花,对着千变万化的灿烂,依旧将片片清辉像雪花洒在屋顶上,院落中。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一热,顿时被一种莫名的忧伤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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