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车在一处庙宇前停下了,这是在五台山随处可见的寺院。导游领着大家来到庙里的一排偏殿前;奇怪是殿内的窗户都在里面遮住了,难道是放在里面的佛祖舍利子怕见阳光?导游把大家分为两组,我和庆东,宝忠和张师傅先被领了进去。
我们走入一个不太大的房间;二十来人呆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士先负责接待,她开口介绍自己;说是毕业于西域某佛学院的研究生。我定睛望去,只见她黑胖的身材,穿着普通人衣服,样子有些俗气,让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佛家的学子;说是菜市场卖菜的大姐还差不多。
不过她的伶牙俐齿的口才实在让人折服;连着讲了两个佛教的因果报应的故事,有古人的也有近代的。没有多少时间,便成功的给大家洗了脑;屋内的人差不多快变成虔诚的佛教信徒了。接下来她告诉大家,下面开始拜佛舍利子了,见舍利子就如同见佛祖。大家可以为自己或家人许愿,只有你心诚,一定会灵验的。
人们进入供奉佛舍利子的房间,里面香烟缭绕,可是光线很暗。房中间有一尊木雕的如来佛像,佛像前面的一个玻璃罩子里便是佛舍利子了。在周围彩灯的照射下,舍利子一闪一闪的发着光。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和在法门寺见到的舍利子不同;法门寺的舍利子是一节圆柱形状的,像是骨头的化石。这个舍利子是圆形状的,好似是一块矿石,看上去应该是一件仿品。舍利子两旁是两尊瓷质的菩萨像,墙上挂着佛教故事的画图。屋里交织着一股神秘色彩的灯光,耳边响着诵经的乐曲。
拜过佛舍利子后,接下来又进入一个房间,房间依旧很暗,里面放满一排排小板凳。这次是听一位‘高僧’讲经,身披袈裟的和尚很年轻,三十来岁的样子,用现在的说法是个帅哥吧。和尚一会诵经,一会讲经;人们坐在小板凳上,似懂非懂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庆东手机响了,他刚慌忙关掉,一会他旁边宝忠的手机又响了,那个年代手机还没有普及;和尚看了二人一眼。
接下来和尚双手合一,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口中念道:“我佛慈悲,救世人脱离苦海,为众生免病消灾。下面发给你们每人一个装着圣土的布袋,里面的圣土不是一般的土;是我们不远万里从佛陀成佛的菩提树下取来的。回去供奉在家里,可以消灾免病,保佑你一家平安。”这时旁边走过一个小和尚,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黄色绸子做的布袋。‘高僧’走到每人面前,亲手将布袋递给每人手中。走到庆东和宝忠面前却一闪而过;他俩见状满面失色,瞪大眼睛问我:“张工,怎么不给俺们呢?”我笑道:“是看你俩拜佛心不诚吧!”
布袋发完了,和尚告诉大家可以走了。然后招呼庆东他们几个没有发到布袋的跟他走;几个人立刻听话的跟他去了后面的房间。一群人喜悦的拿着可以保佑平安的宝物,走出房间。
外面是一个狭长的过道,一张长桌挡在门口,一个胖和尚站在桌子后面,高声喝道:“各位施主,请留下功德钱!”人们一下子愣住了;“多少都可以吗?”有人在问,“最少也要一百!”和尚答道。这时有人掏出钱放在功德箱里,有人在小声嘟囔,怎么又收钱了!这时和尚又说道:“诸位都看过西游记吧?唐僧去西天取经,佛祖还要收下紫金钵盂作为‘人事’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听了举起手中的布袋说道:“这个我不要那该可以了吧?”胖和尚恶狠狠的答道:“不要会给你家人带来灾难的。”这不是在咒骂人吗?我听了火冒三丈,正要发作;但看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张师傅在一旁小声说道,张工,不就一百,给他们算了。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从后面走过一人,生的英姿勃勃,身上透着军人的风度;我记起他们是夫妻俩带一个女孩和一个老太太一家四口。他走到胖和尚面前,将手中几个布袋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我是天津市公安局的!”说着拿出警官证在和尚眼前晃了晃,大声说道:“大家不想要的,把东西给他们放下,就可以走了。”胖和尚听了一时呆若木鸡。人们见状纷纷扔下布袋,向门口涌去。我往门口望去,两个壮汉早已不知去向。
我和张师傅在门口外面等了一会,只见庆东他两个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庆东问到:“找你们要钱了吗?”张师傅答道:“要了,俺们没给。”这时宝忠伸出手掌冲着我说道:“张工!我俩一人要了一巴掌,这还是最少的。”庆东说:“和尚把我们几个叫后头去了,给我们每人点了个莲花灯,又把名字写了上去,让我们许愿,每人交了五百块。张工,这个管用吗?”我笑着答道:“心诚则灵,花钱消灾吧!”
回到车上呆了一会,后面三个人也回来了,结果是无一幸免。数陈会计花的最多,一千多块。
骗子骗钱的路数真是五花八门,居然打着佛祖的旗号骗人;真是为了钱什么办法都想出来了。这是一伙行骗的和尚,不知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让我们落入精心设计好的骗局;想必是和导游串通一气了。我想佛祖应该在天有灵,将骗子们统统打入十八层地狱。
公司开始陆续接到购买撒线机的订单,厂里的生产基本上维持正常运转了。公司的经营效益开始好转,于是又购进几台新设备,盖了一座新车间。
一晃我已经来公司一年多了,我发现东升公司难以得到发展的原因是没有优秀的领军人物。赵连国的人品很好,但不是经营企业的人才。公司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日常管理工厂的陈庆东,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他没有什么文化,更不懂得企业管理,也没有正规学习过机械技术,可是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夜郎自大。
公司买来的新车床,陈庆东居然让不做基础固定,随便放在地上就开始用。我找到他,告诉他这样做不妥;他听了固执地对我说,张工,用不着固定,没事。我告诉他,确实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要影响设备的精度和寿命的。后来还是庆东的弟弟庆凯见我说有道理,便领着两个人用螺栓做了简单的固定。庆东对于公司的产品和给用户加工的设备零件,也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既不要求内在的质量,更不在意产品外观。
小型民营企业经营的好坏,主要靠老板,也就是看老板自己的本事了。我接触过的机械行业的小型民营企业;多是靠关系依附一两个大型企业,为其做配套加工,也就是从大企业中分一杯羹。也有的是依靠市场的,但也不完全是正当的市场竞争。
眼下的东升公司,最缺少的是没有优秀的营销人才,加上企业规模和设备技术上都没有优势,公司也只是维持生存。
东泊村开始选举村委会了。竞选人挨户登门拜访拉选票;街上不时地有小面包车忙碌着,挨户的请村民去饭店吃饭,还有就是一家一户的送米面油。街上比往常热闹起来了,人们高兴的像是在过节。我听到股东们和车间的工人在议论;某某每户给了多少钱,某某给每人发了多少东西。
这就是呈现在我面前的民主选举。我原来认为民主选举村官可以选出优秀的当家人,但现在变成了一场闹剧;细想起来,也是必然的。原来村里是集体经济,村里搞得好坏,关系的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村民必须有一个优秀的带头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因此村民对选谁当村官还是很认真的。
当初我在农村插队的时候,那时叫做社员的村民是很重视生产队长的选举。当时是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因此队长这个当家人,决定每个人一年的收入。而当队长不仅操心受累,以身作则,还没有额外收入。更不要说吃吃喝喝,占公家的便宜了。
记得当时生产队有两间低矮土坯房,叫记工处,实际也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兼会议室。村民每晚来记工,然后是以队长为首开始议论队里的事情,按现在的说法是每天的生产调度会吧!内容无非是哪块的地该耕了,哪块地该种什么。有时会争论的面红耳赤,当然最后做决定的是队长。不管春夏秋冬,酷暑严寒,天天如此。每晚社员们陆续走了,最后只剩下三个队长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
当队长的经常会撂挑子,不过通常是有原因的;比如某某顶撞队长了,或者有不听指挥消极怠工的。每当早上没人敲钟了,就是队长开始撂挑子了。先是队长说明自己辞职的原因,情绪激昂的讲自己再也不干了。下面就会有队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来说说道道;接下来相关的人出来,或承认错误,或赔礼道歉。人们也开始说好话,央求队长继续干,接下来副队长先把活安排下去,多数情况下队长第二天又照常敲钟了。
现在的村只是一级行政单位,一切都私有化了,谁来当这个官,对村民无所谓。什么能力大小,品德如何,反正那个上去了也是为了自己捞一把。老百姓倒不如谁给的好处多,和谁的关系近就选谁。现在是竞选人需要村民投票,便对村民请客送礼;村民需要村干部办事时,还是请客送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变成赤裸裸的金钱交易了!
后来我和连国谈起村里选举的事;他告诉我,这次选举,最多的投入几十万,少的也要几万。不过他们这里不算回事,听说靠近市区的一个村,有投入上百万还没有选上村主任的。
一天早上,我吃早点回来,发现大狗被拴在厂门口。大狗望见我,吱吱地叫着,没有了每次见到我欢快的样子;眼神似乎是在求救,我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我从大狗身边走过去,又回头望了它一眼;大狗见我走开了,睁大眼睛望着我,目光中露出绝望。
我回到办公室,看到庆东坐在那里,便问道,谁把大狗拴在门口干什么?他吞吞吐吐的答道,这两天厂里太乱,我拴它在那看着大门,说着神情露出一丝慌乱。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听到收狗的喇叭声从窗口闪过,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庆东是不是要把狗卖掉。我正想出去看看大狗还在吗;这时庆东走了进来,呲了呲牙,对我说:“张工,大狗让我送给来收废铁的老王了,他那缺个狗看家。”我听了说道:“你是不是卖给收狗的了!”庆东忙辩解道:“真的给收废品的了,不信那天我带您了去看看。”
几天后,孙师傅来了,到了晚上没有见到大狗,问我:“张工,怎么没有见到大狗呢?”我答道:“让庆东给收废品的了,我估计是给卖了。”老孙听了,急乎乎的说:“张工您了怎么让他们卖了呢?他要卖咱们买下,多少钱我出。”我笑着答道:“别看狗是咱们在喂,但是属于公司的。当老板的想怎样处理,用不着和咱们商量的;这不是还有一只小狗吗!”孙师傅听了摇摇头说:“这个傻乎乎的,大狗多仁义。”说来这只小狗也是很灵通的,可是只认我一个主人。每次孙师傅来了,从来不理睬的,只是大狗每次都扑过去欢迎他。
从那以后,大狗最后绝望的眼神,经常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每当此时,心中总会感到有些悲哀。
[上一篇] 《红军姨母》第十一章
[上一篇] 王西庆难忘的记忆续集之七十六——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