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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
作者:付春生

    (作 者 近 照 )

  

当满山遍野的杏花灼灼燃烧的时候,真正的春耕就开始了,而以前的劳作只能叫备耕。具体说,主要是备粪,粗壮的汉子们将黄土垫进圈里,让那头大肥猪来来回回制作成营养,再从圈里移出来,挑到地里。平展展的土地上,就堆起一个个小土堆,如同起了一身稀稀拉拉的疙瘩。

难得的一场春雨将树上的杏花纷纷扬扬打落下来,土地被染成了星星点点的粉红。几只俏皮的鸟雀在树上哼着小曲,将初春的山谷渲染成了一副诗意的画卷。点缀在其中的人是真实而具体的,趁着湿润润的墒情,急忙将种子或秧苗栽种到地里。

搁置了一个冬天,土地已经非常茅草了,如同一个病恹恹的人,好几天没有洗漱一样。去年秋收后,一群羊从山坡上走过,不小心将几块篮球大小的石头踩动,一路翻着跟头停泊到了地里。还有一些人捉蝎子,不负责任的将垒在地边的石头掀得一片狼藉。播种前,必须要好好收拾一番。他们先将大块的石头垒到地边上,再培些新土,拍成光滑滑的斜坡状。小石子,则统统拨拉到一起,再用铁锨清理出去。

风吹杏花,一片片飘落到农人们的头上,但他们顾不上这些风光佳景,盘算的只是将那些粪撒得更均匀些,不能对任何一棵庄稼有所偏向。杵在锨里的粪不能太满,慢慢地端起,猛得一抖动,扔向远方。这需要一个巧劲,需要经常泼撒才能体会到。记得一位女演员在影片中撒粪非常地道,当有人问她为什么演得这么逼真时,她说,以前当知青时曾经常撒粪,长时间练就了一手功夫,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地刨得喧和而平整,踩上去软绵绵的,非常舒服。种不同的庄稼需将地摆弄成不同的地形。简单的,如点豆子点玉米,直接在地里挖坑就行,若遇上下雨,根本不需加水,直接将种子扔进去,用脚一划拉平就平了。这些属好养活的,如穷家的孩子一样,不用费多大事就长得好好的,而且几乎不舍破。但有的庄稼就不同了,比如栽红薯,需挑成一行行地埂,为其成长提供一个宽松而舒适的场所。埂与埂之间的地沟则留备储水,一旦下雨,高峡出平湖,雨水将地沟灌得满满的,竭力滋润着秧苗疯一样的生长。红薯个大产量高,是穷苦时的当家粮,但栽种却很费劲,即使下雨再多,也需加足水。红薯地大多分布在高高的山坡上,离水沟很远,一担水要走二十多分钟,但农人们不惜气力,一百多斤的水摇摇晃晃压在肩上,死塌塌的沉。有的地方非常难走,一个个台阶从大石头上凿出,仅有一脚多宽。从这里爬蹬的时候,需非常小心,一旦闪失,可能落得水洒人翻,甚者有生命危险。

埂上的坑刨得有一拃深,一个一个非常均匀,如同用尺子量过一样。记得当初和父亲刨坑时,父亲先是手把手教上一番,开始先用力刨几下,等快好了,再轻轻修几下,直到像一个匀称的漏斗为止。倒水要根据土壤墒情,有幸碰上下雨,仅倒半坑水足矣,越大旱越怕难成活,越要多倒水,整个坑要倒得满满的,一会儿功夫,就咕咚咕咚喝个净光。栽秧子也要讲求方法,在湿漉漉的坑底挖道小沟,将苗根轻轻弯一下,贴着沟埋进去,再用四周的湿土紧紧包住秧苗,为其提供足够的水份。然后再用干土裹住湿土,不让水份随春风飘失。

马铃薯和红薯虽然都是“薯”字辈,长相也很相似,都圆溜溜的,但栽种要相对容易很多。不必发秧苗,到春天马铃薯快生芽的时候,从每处有芽的地方切进去,成一个个楔子一样的小瓣。栽种时,直接在地里挖一行行小沟,将马铃薯瓣芽朝上按下去,埋土即可。马铃薯虽为植物,但形象阐释了母爱的伟大情怀,即使四分五裂,也要掏空全部的营养,哺育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而自己却一点点枯萎,最后化为腐朽。

农人们耕作不仅讲求成活率,还非常注重美观。马铃薯栽好了,还要在上面踩上一番,一则防止水份流失,二是为土地梳妆打扮。记得每次和父亲干这一项,从不让我们插足,生怕踢腾得乱七八糟。他专门穿一双自家做的平底鞋,双脚八字撇开,踩在马铃薯上面的浮土上,一脚挨着一脚,绝不会落掉一点。潇洒的艺术家们用石头、冰、沙子等做成石雕、冰雕、沙雕等,而农人们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们只能在大地上辛勤劳作,用一双双规整的脚印描绘土地,不经意间,也能谱写一幅幅朴素而真实的画卷。

春天耕种的作物很多,但要拉开适当距离,有条不紊地进行。农村的夜晚静悄悄的,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除了动物们窸窸窣窣的声响外,就是家家户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他们谈论的不是那些浪漫的情调,而是实实在在的农活儿,哪儿的地种好了,哪儿的地该种了,还有那块地该将谷子换种成豆子。土地和人们的胃口一样,也需要变着样伺候,同一块地不能老种一种庄稼,一般最多不要超过三年,否则地就要腻烦,耍性子,不好好生长。所以到了晚上,这些都成为农人们思考的重大问题。

二舅有一年就吃了这样的亏,那是土地刚分产到户那一年,刚分家不久的二舅还缺乏耕作经验,也不和家人商量,看到别人年年种豆子都长得非常好,二舅也种上了豆子,谁知到了成长的时候,却变了模样,庄稼长得软塌塌的,一点也不带杀气,好端端的一块地比平时少结了一半,白白耽误了一年。还有一块地,黏性黄土,本是种玉米和红薯的好料,二舅却另辟蹊径,种上了花生,结果那年地上部分枝叶繁茂,地下部分却像一个个小瘪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为此姥爷臭骂了他一通,种地不用心,纯属瞎折腾。二舅真的服了,人怎么也别不过地呀。

地要种得好,重要的是不违农时,虽然无法精确到每一天,但根据节令或不同时节的花开,有经验的老农基本上能断定每一种作物的耕种时间,不让每一块土地等待,每一种作物心焦。而那些缺乏经验的人往往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随大流,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可那些懒散人就惨了。比如村里的老黑就是这样,别人的庄稼种好了,他家的还闲着,别人家的禾苗正拔节生长,他家的却刚露头,总是慢几拍,庄稼老是长不足,如同早产儿。真应验了那句“人误地一晌,地误人一年啊!”

杏花衰败,飘飘扬扬,一片一片早已融进了农人们耕作好的泥土。掩映着满山青翠,一行行秧苗开始给力,一棵棵嫩芽开始冒头,舒展着不可抑制的力量。耕作了一春的的农人们虽然农活儿少了,但没有闲着,有事没事总要到地里转转,顺着红薯埂走一遭,看哪些秧苗枯死了,一个个做上记号,再挑水补上,哪些种子没有发芽,再挑些个大饱满的点进去,补充进新希望。即使秧苗都长得齐齐整整,他们也会到地里坐会儿,拔拔草,间间苗,如同一个作者删简冗余的文字,一遍遍,直到满意,才对着支棱棱的禾苗看会儿,迎着煦暖而柔和的春风回家。

 

 作者简介:付春生,男1971年生,河北灵寿人,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曾在《美文》、《散文百家》、《当代人》等发表文章多篇。曾被《读者·乡土人文版》、《特别文摘》等杂志转载,入选高中语文阅读教材,曾获第二届中国冶金文学二等奖,第七届河北省散文名作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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