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 近 照)
【作者简介】苏小青,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作家协会会员,祖籍广东省潮州,现居住河北石家庄。
《海精灵》
小女孩从雪洞中醒来
真不是时候,没有一朵花在开
狐狸用五百年的的蓝披风裁了长裙
“给我一颗粉色的棉花糖吧。”
她看见松树上女巫手指流着黑色的蜜汁
只有粉色才是春天的颜色
“除非你变成海螺 每个夜晚
让我的森林涌动海的声音"
于是女孩变成了一枚斑斓的海螺
“呜-呜” 有金色长发的女孩
戴着粉色的花冠 一朵又一朵
海浪闪闪地升到天边
蓝裙子上缀满奇妙的小蘑菇
她静静停在月光里
发出缎子一样柔软的歌声
女巫换下黑袍子,剪掉黑指甲
森林重新被点亮
猫头鹰、蟒蛇、梅花鹿成了最好的舞者
《情人节》
从银河落下的种子
被路过的风接走 尘世的草滩上
彩虹被复制
传说有一个路口 只通往爱情
孟婆的汤碗里 多了一味致幻的饮药 成份是
海的蓝 樱桃红 和草原的马蹄
没有人在此路口彷徨
夕阳写了一首湿漉漉的情诗
逃跑的小兽驮回走丢的时光
从沙漠里走来对饮的人 需要
放弃面具,伪装,
放弃剑拔弩张
而死去的
为了找回失去的彩虹
再一次借相思还魂
《我无法让世界处于微风细雨》
我那么爱你。
天阴的时候爱你 天朗的时候
一如既往地爱你
我无法让世界处于微风细雨
只能让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你干净的口袋里
只存糖果,种子和小兽 只存
不会睡着的星星
我无法让世界处于微风细雨
只能让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用芒果新鲜的绿 用橙子金色的柔软
用精卫填海用愚公移山
我无法让世界处于微风细雨
只能让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用晾干的青草和落叶
用大提琴的蓝色小调
我无法让世界处于微风细雨
只能让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我愿意给你最好的
比如让阳光安静下来
比如
低头就遇见完整的春天
《失眠者》
巫婆丢了魔棒
坐在宿命的影子里哭泣
一只乌鸦
不停地捡拾满地白银
她掀开宽大的袍子 把
黑夜藏进去
连同乌鸦和它的财物
事物在同一时间患了失眠症
花朵只能一直开
河水忘记拐弯的街道
没有人做梦
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哭泣
或欢笑
山顶上,一个从地里站起来的人
从空心的老树里
取出金色魔棒 挥一挥
地上生出黑头发黑眼睛的公主
公主转着裙子跳舞 一颗又一颗
蓝色的星星从眼睛里飞出
最后,她坐着很久以前的月亮船
关紧了太阳敞开的大门
巫婆停下哭泣 转身
抱住了
暗夜抵达的风
《复制天使》
那个男人一直看着我
在华丽的桌布前 他用银筷子捂着嘴
“如果你能在脸上化点妆
就是一个天使”
卸下用旧的脸 小鬼在旁偷笑
月亮把脸转向看不到的星球
太阳回收少女发辫上的金头绳
他们拒绝交出制作天使的雕刻刀
用最柔软的黄土
自己把自己掩埋
蜗牛从世纪的废墟 扛来
恰如其分的墓志铭
以前的就算了 别用生锈的文字割破我的手指
雨水会多起来 灵魂在夜空的激流中漂移
那纯萃的乳白 金黄 粉红
天使的颜色 终于从土里长出来
《需要一条河流》
这些树木我从未打听它们的名字
就如这绕城的河岸上
没有一个人跑过来
喊我“亲人”
坐在月光浅蓝的床铺上
放出年迈的灵魂
它落满灰尘,枯萎的种粒
没有愈合的暗伤。
一道又一道闪电 唤不醒
凿进石碑的肉身
此时,需要一双长满利器的手
一条河流
菩萨面前安静的蒲团。
春天就要回来
雨水会捎来翠鸟的羽毛
没有生锈的喉咙
河道长高的故乡
和多年前一样
《籍贯》
这么多年过去
我已不再提起那个地方
户口页上只有孤零零的几个黑体字
喊着我的名字
我也不再像个孩子
缠着父亲
东问西问
怕问来六七月关于故乡
一场磅礴地落雨
至今我都不会翻土,
落种,育苗
没学会把故乡埋进土壤
不会在老井里
摇出一桶井水
洗去疲惫不堪的影子
如果春雷一而再地催促
我会放出体内饲养多年的烈马
离开这陌生的地方
《熟悉的陌生人》
我小的时候,从未见过他们
相隔遥远
父母总是说:“等你再大一些,
就带你回去。”
有祖父祖母的小孩
都有一个快乐的假期
我只能踩着孤单的影子
不停地往南看
有时候我会对着镜子
使劲皱眉
想象额头上的皱纹
更像他们中的哪一个
等不到长大,他们就死了
此后再说起故乡
都会觉得那是别人的
有一天我会回去 我的孩子
会把我放在有他们的地方
我想应该早点过去看看
记住那些路口 和街道两旁
榕树和芒果花的味道
可是想不出
他们怎样从小时候的照片里 一眼认出
现在的我
《银顶箍》
我们在麦地里跑闹
五月的风从南方回来
钻进小麦青涩的身体里 挠痒痒
它们不停地点头,颤抖,摇晃细长的叶子
不觉间我们来到一个破落的旧屋
院子没有大门,泥墙上两只野猫睁着眼午睡
透过裂损的木窗往里望
有旧时的雕花桌椅,青砖地面
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纳鞋底
扎一次,就把细细的针尖往茂密得头发里划两下
中指上一枚银顶箍顶出凹凸的过往
明亮的光里许多细小尘埃
使她像个影子朦胧看不清楚
一个孩子掀开绣着鸳鸯和荷叶的粗布帘闯进来
一边喊娘一边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咕咚喝下去
“娃,院子里我们种下的草莓红了吗?
记得把水井的盖子打开
他们从城里来
估计这会儿正口渴呢”
“放心吧,娘
我已经从井里打了一桶水
他们正用它洗草莓”
声音清脆
红肚兜下一个鼓溜溜的小肚子
我张了张嘴,想打声招呼
想开门进去,摸摸那孩子圆圆的红脸蛋
让她教我在鞋底上扎满密实的针脚
打听那枚银顶箍的来历
我曾在老外婆的手上见过同样的
但是无论怎样用力
我都张不开嘴
他们转身看到在窗外呆怔的我
笑了一笑,就拉着手消失了
桌上落着顶箍和纳到半截的布鞋底
我推了推半朽的木门
锈住的铁链子上
一把大锁咣当响了几声
重新回到荒草孳生的院里
他们正坐在老井旁的树墩上
把手里鲜红的草莓
举到我的面前
《转世》
她活在一片墓地里
白天路过的人说她死了
一群狼会在夜里跑来
在有蓝月光的夜晚 他们换上
五颜六色的锦衣
在树杈上唱一支很久远的歌谣
她看到外婆讲过的狼外婆
他们并不想吃掉她
在墓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河
她们说 在蓝月亮的蓝光里
跳进蓝色的河水里
如果能在月光消失前游到对岸
就能看到太阳 把她照成金黄
如果发生意外 比如在水里跌倒
或被水草缠住 会变成蓝色的鱼
她想起妈妈讲的小美人鱼
于是她决定变成鱼
一天到晚游来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