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此听说“赛壬”这个名字,是从文友的口中,当时他两眼发光,向我们表达着对其作品的赞赏,引起在位者的感觉冲动和急切诉求。之后,我的发现令人触目惊心:赛壬(Siren)是希腊神话中人首鸟身的怪物,经常飞降海中礁石或船舶之上,又被称为海妖。赛壬用自己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航船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赛壬的腹中餐。让人称奇的是,这个本名叫黄红艳的楚地女子,在经历了广州九年的漂泊之后,竟变成了一个“害人不浅”的海妖。让我们且读且看,她如何以笔代喉,唱出了一曲曲响彻旷野的惊魂之歌。
身在南国的赛壬可能不会想到,她的文学气息会越过万水千山,抵达于北方一群文学爱好者的内心,化成篇篇梦呓般的文字。我手中捧读的就是文友从赛壬的博客中打印下来的她的作品,粗糙的装帧,并不影响我们对其礼遇和膜拜。
赛壬2008年凭借出版的《下落不明的生活》一书,荣获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并作为获奖代表发言。赛壬坦言:“我写,一定是现实的什么东西硌着我了,入侵我了,让我难受了,我写的,一定是必须要写的,因为这已经是一个生理问题了,不写,我会更加难受。”的确,读她的散文,能感觉到她像喝醉了酒,满面涨红,表情多变,语句慷慨,躯体饱胀激情,急切地表达着,并霸道地要求你全盘接受。其实,听身边一个接触过赛壬的文友说,生活中的赛壬,素来在公开场合不多话,给人的印象是拘谨而怯懦的。
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觉察到自己矛盾而复杂的人格?只是这是不由自主的,是与生俱来的。在她的身上潜伏一种奇怪的性情,当欣喜或大悲时,她一定会用哭一般的楚剧唱腔来表达,这就是古老的楚地西塞的悲迓。在《悲迓》中,赛壬用一种古老的楚剧形式融入了太多的情感,太多的向往,太多的慨叹。悲迓,既是对行将灭绝的这一剧种的刻意挽留,又是对以肖青衣为代表的乡人用自身传承对悲迓的玷污和蒙羞,又是对自己的姐姐祝生为忠于悲迓,捍卫理想的悲惨命运的黯然神伤,还是对“城市化进程”这一社会现象的追问和不确定性的怀疑。所有这一切,都是一种悼念,对已然逝去的昔日农村文明的悼念。一曲悲迓,赛壬水袖长舞,酣畅淋漓,唱毕,人也坍塌倒地。
赛壬的作品毕现原生态的生活,且原始到性,专属于女人的生理现象、动物间的媾合以及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隐秘的气味等。在《《1985年的洛丽塔》中,“我”无意中看到了姨妈被不是姨夫的男人快速地抖动白苹果,只有十几岁的表姐去约会一个三十几岁的画家男人,表姐为了独自拥有妈妈而故意引诱妈妈的情人并获成功。《羊》中,堂妹淑兰,以及无数个像淑兰一样的傻子,在农村,他们几乎是一样的:“怯弱、畏缩的表情,羊的姿态,还有那无尽的、沉默的一生”。这些故事就隐藏在赛壬的成长经历中,写作时,她原汁原味地呈现,并加以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给人以惊艳的美,仿若洁净的空中突然绽开了大朵大朵的猩红的花。在阅读的间隙,我时常会放下书本,在脑海里幻化着赛壬那生腥、狂野的写作姿态,以及我也曾经经历过,但始终无力表达出来的野性的疯狂。只是,我未能明白的是,她这种近似揭露隐私似的写作,会不会给故事中的人物带来伤害?于我,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不只是我语言贫乏,更重要的是我躯体里缺乏猛兽般的勇气,所以我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写作者。
赛壬在对原生态生活的记述中,有翩跹于现实之外的意象的组合,有碎片化故事情节的展现,有运用女性的敏感特质完成的片段拼接。这在我的阅读经验中,是前所未有的,并且,悲观地认为,可能是我永远达不到的高度。《匿名者》中,赛壬用了大段的文字来描述自己对九年南方流浪生活的独特感受,这种感受是来自于灵魂的,是专属于那个叫赛壬的写作者的:“2009年,我结束了在广东九年的漂泊生涯,一个叫塞壬的写作者,她是这段匿名生活的终结者。我记得那一天,世界仿佛被擦亮。像是有人在瞬间从我心里掀开了个帘子,哐啷一声响,突如其来的光,一下子无蔽地照向我。”在《奔跑者》中,赛壬以39岁高龄参加了马拉松,奔跑中,意象如影随形,让读者于模糊而清晰的意象之中去体会奔跑着的快乐与伤痛:“枪响之后,我淹没在人流中,跟过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没有夜色,原本在起初紧贴我后背的那块黑暗没有如期而至,没有慢慢涣漫到全身,当睁着眼睛只看到黑暗的时候,心眼就开始打开,后来就有光照进来,有大块大块的影像在眼前晃动。在这肉身彻底消失的疾奔中,我是一匹马,黑夜的长毛将我覆盖,我纵蹄如飞,时光回溯,在那里,我看到了村庄、工厂、呼啸而过的火车,一个人的童年,我看到了离别,迁徙,深夜的哭泣和一张一张原本已模糊的脸……”诸如此类,让游走在文学边缘的我玩味半天。懂或者不懂,赛壬是不负责解释的,自己尽管去琢磨好了。
赛壬经历丰富,这为她的写作提供了极为丰满的素材。这些故事,她是以是碎片式的方式写作的的,但于整个文本来说,又是完整而统一的。《匿名者》中,初中同学聚会时,多为钢铁工人的同窗的粗糙良善和自己的无法融入;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的帮助,最终她的卷钱逃跑;在深圳创办珠宝杂志,被老板授意挤兑;做某珠宝公司的品牌经理时,被同事栽赃陷害等各种事件被归于“匿名者”。这些事件中,南方写作者赛壬和初中同学眼中的黄红艳,变身为易丽的本叫李艺的女孩子,我被珠宝公司的人事部经理赐予的英文名子薇温,所有都是城市中的匿名者,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一次次摘下父母贴就的原始标签,而变身现实需要的那个人,那个名字。想来,令人无奈而又伤感。
十几年勤勤恳恳的散文写作中,她有着人类成长过程中的挣扎、喊叫、对抗、破碎、痛,旁若无人地表达,多像一只蛊惑人心的海妖。“赛壬”这个笔名的用意就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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