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时有一次参加篮球赛,由于我所在的球队与对方球队势均力敌,比赛时间快到时双方仍是平局,就在体育老师将要吹响收场哨的刹那间,对方的前锋突然得球投篮。站在这名前锋后面的我想拦截为时已晚;想打击他的手臂根本够不着。紧要时刻我急中生智,在他跳起投篮的瞬间从后面拉下了他的裤衩。随着他两个屁股蛋子的曝光,那个本可以进蓝的球飞向观众。事后,在我的举动算不算犯规的问题上引来一场激烈的争吵。当然,那场球官司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事隔三十多年后的昨天,我竟然被那位同学也拉下了裤衩。不过,不同的是我拉他的裤衩是在球场而且只是拉了半截;而他拉我的内裤是在一个水库边并且从腰部一下子拉到我的小腿处。
昨天回老家本是与家乡的同学商议庆祝高中毕业三十周年活动安排的。由于天气炎热有人提出到城西水库游泳、吃烤鱼、喝啤酒。我说游泳可以,可是我没带泳裤,同学们诡秘地笑着说不用带。我以为那里有泳裤出租出售,就随他们上了车。当我们穿过水库边郁郁的松树林,绕过几道山垴后,蓝天白云下的一大片湖光水色顿时呈现在眼前。我们急不可耐地把汽车停在一块平地上,沿着通向库底的陂陀小路,趔趔趄趄地奔向绿波荡漾的水面。
在这里让我感喟的不是清澈的湖水,不是葱绿的山色,也不是灿烂的阳光,而是一个个脱得精光的游泳的爷们儿。游在水里的仅仅露个脑袋看不出什么稀奇,而岸上或坐或躺的一大片白花花的酮体把我照耀得既惊讶又有些许羞涩。说句实话,这么多白花花的酮体我只在澡堂子里见过,光天化日下的酮体我还是第一次目睹。见到我们走近,这些白花花的酮体没有丝毫的赧颜,既没有人跳到水里回避,也没有人捂住自己的私处,相反,还有人还站起来与我那位当了县政协副主席的同学握手打招呼:“主席,好几天不见您来了?下来耍一会儿?”我的同学一改领导干部惯有的那种严肃的态度,一边脱裤子,一边对大家笑嘻嘻地说:“这几天太忙没顾上来,耍会儿,耍会儿!”一起来的本地同学就像来到浴池洗澡那样,大大方方、不紧不慢地脱去衣服,钻到水里畅游,有的在下水前把自己的尿液涂抹在身上,说是这样可以防止下水后抽筋。政协副主席并不急于下水,他脱光衣服后站在一块岩石上,说要先透透风、晒晒太阳再下水。我拿出手机要给他拍裸照,他高兴地对着镜头,挥起右手,做“萨达姆铜像”状。拍完他的“玉照”后,我说明天要把你的照片贴到网上去,他说只要你敢贴就贴吧,我们乡下人就是这样光明磊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像你们城里人表面上遮遮盖盖,暗地里却没少干坏事。政协副主席晒够了太阳才跳下岩石,站到水边,这时他还是不急于下水,而是岔开双腿往自己的手心撒尿。随着泉涌般尿液的喷出,他一把一把地把自己的尿液抹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后背上够不着抹就请我帮忙,被我拒绝后,他说你要嫌我的尿脏就用你的往我后背上滋一股。说着竟然认真地背向我蹲了下来。我把他踢翻后,刚才下水的几个同学游回来上了岸,劝我脱衣服“耍水”。我四顾周围既没有更衣房,也没有出租出售泳裤的摊点,不知所措。他们见我面带难色,就问我是不是想穿游泳裤?我还没回答,他们就说这里不行那样,再说我们是耍水,又不是游泳;如果谁在这里穿泳裤耍水,就像在浴池穿裤衩洗澡一样,别人一准把你当成太监!这时我注意到,除了游泳的还有人赤身弯腰用洗发液洗头,还有的替别人搓背——他们的确不都在游泳,也不都在洗澡,所以人家把此举称之为“耍水”。一位同学对我说,你不耍水也没关系,脱掉衣服来个日光浴也很舒服。我不知是计就脱去体恤和裤子,只穿着内裤在水边临风晒太阳。忽然,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正要转身时,我唯一遮羞的内裤被人从后面猛然拉将下来。拉下我内裤的正是三十多年前在那场球赛中被我拉下内裤的同学。他说:“你就别羞羞答答的了,下去吧!”说时迟,那时快,他从背后猛推了我一把。由于退到小腿处的内裤的羁绊,我一下子爬到水里。等我从水里站起来时,不得不脱掉了湿漉漉的内裤,也成了一名裸泳者。
逼良为娼!我戏谑道。
娼者,虽遭人唾弃却自有为娼的爽快。我在水里翻滚嬉戏,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与水零距离的摩挲。我在岸上或仰或卧或躺或坐,每块皮肤都被野风和阳光亲吻得痒痒的、爽爽的。这倒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那时村里村外到处都是水坑,孩子们经常赤身跳到水坑耍水,大人们也在野外无人的地方或者趁天黑时赤裸耍水。那时,日常的衣服都很少,泳裤根本就没有。今天家乡的人们裸泳或许是过去习惯的延续吧。
从水库回来后,我整理了一天的思维波动情况:刚到水库时我把裸者当成另类,而当我与他们一样赤裸时,心态却变得泰然自若,既感觉不到他们的不雅也感觉不到我的难看。由此推出一个结论: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众丑不算丑。
2009年6月18日
摘自散文集《乡关路远》 (河北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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