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房子很多,单就我老家一带的房子就有好几种。有砖与水泥混合结构的,有砖与土坯混合结构的,有纯土坯的房子。
我老家的房子就是那种砖与土坯混合结构的房子。那种房子外面是砖,内层是土坯垒的,中间有一个空层结构,住人冬暖夏凉,房顶是用熟石灰与炉渣搅拌后打成的房顶,隔热效果也很好。房顶打好了,许多年不开缝,不漏雨,住人可舒服了。
说起打房顶,很怀念那时打房顶的幸福时光,那是一段集体干活的时光,打一户房顶往往需要七、八十人同时劳动。
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以前,农村都是那种方法打的房顶。农户盖一座房子不容易,当一座新房拔地而起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打房顶了。有一些农户为了这最后的一项“工程”东拼西凑,有的甚至还要准备一年半载的。首先要攒炉渣,挨家挨户收集人家锅灶里燃煤以后的渣块,有的还要动用外村的亲戚朋友帮着攒,实在攒不够的话还要去机械厂或者瓮厂的锅炉房买回一些,等攒的炉渣有了一定的规模了。还要全家老少齐上阵,每人一把锤子围在炉渣的周围,加班加点的把一些大的炉渣砸的跟山杏大小一样备用。“啪啪”的响声,夹杂着人们的笑声,把住新房的笑声挂在了脸上。那时候我老家的房子就让我姨家的姐姐帮助来砸炉渣。姨家的姐姐在我家曾经住了些日子,起早贪黑地帮助我家砸炉渣。
一般打房顶都在麦收之前,因为天气干燥,打好的房顶干的较快,坚固。备好炉渣的下一步就是买生石灰。买回后,放进大铁锅里一锅一锅的与水发生化学反应,生成石灰水浆,中间要释放很多的热量,热浪翻滚的。成熟后与炉渣搅拌,这个过程需要有懂技术的人参与,石灰浆水的浓度大小直接影响到打房顶的质量。用石灰浆水搅拌后的炉渣有了一定的粘性与韧性,再经过两周左右的发酵即可,最后还要选择一个好天气打房顶。
那时候打房顶选择一个好天气也非常重要。不仅对房顶好坏有影响,还因为打房顶要动用七、八十人,做饭是个大问题,必须前一天把面发好。天气预报有时不太准确,一些人还要去找一个会占卜的人确定一下。常常也有弄错的时候,万事俱备,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雨,那些人不能干活,还得把饭吃了,得不偿失。不得已择日重新打房顶。我们的东邻居盖了三座房子,每次都去找会占卜的外甥看天气,结果三次打房顶都下雨。“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个外甥索性从此不再占卜日期了,觉得无脸见爹娘。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的日子。主家脸上有光,事先选好的总管是打房顶的总指挥。天刚一亮,总管就到房顶上敲起了木板,那是“战斗”打响的冲锋号,催促主人家找好的人要集合了。不到十分钟,那些打房顶的人带上铁锨、荆条筐向主家走去。先在房子的两头各放两架铁梯子,两架铁梯子中间约一米间距,每架铁梯子上下排开站着五六个人,用荆条筐把炉渣从铁梯子之间依次传递到房顶,房顶的人负责倒掉炉渣把荆条筐扔下,你完全不用担心把荆条筐砸坏。有准备的人用一根木棍顺势将房顶扔下的荆条筐挑起,稳稳地放在炉渣旁,把荆条筐装满又运到梯子上,几十副荆条筐就这样终而复始的传递着。房顶上的另一帮人一般是年龄稍大的,负责把运到房顶的炉渣摊平,边缘整理好。几十个人齐上阵,无一人偷懒,无一人闲着,在总管的领导下,一座小山似的炉渣在早饭前全部运到了房顶。
早饭后,各自回家取上自家的四齿(一种整地用的工具)把炉渣用力往一块墩实。总管为了整齐划一,有时带领人们喊起响亮的“一、二、一”,拉起有节奏的号子,有时又吹起响亮的哨子,很着规律,人们才墩的十分的整齐。那阵势不亚于一场冲锋前的战斗,那声音时而抑扬顿挫,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忽高忽低,时而如急行军,时而像十面埋伏。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总管还要时不时的泼上一些石灰浆水,以增加粘性。临近中午,人们回家取上房子棒(一种长五十厘米。宽十几厘米的木棒,底部是平坦的),戴上眼睛(防止石灰浆水溅到眼里)对墩实的房顶进行有规律的拍打,那才是劳动的主旋律。阵势与以前相同,拍打声似乎更剧烈了。那响声响彻天空,震耳欲聋。号子声与哨子声回荡在村子的上空,成为了村里一道特有的靓丽风景。
午饭后,稍微休息半小时,趁着大热天,开始了又一轮的“攻击”,主要以蹲着拍打房顶为主,和着总管的哨声,“啪啪”的响声不绝于耳。七、八十人有时围成一圈,有时站成数十队,有时摆成一条长龙,变化多端,阵势异常火爆。是麦熟前农村特有的一种大集体劳动,而且都是无偿的,那时候的人情味很浓,邻里之间有个事都乐意去帮忙,这就是淳朴的民风民俗,在家乡一代广为流传。
等把房顶打的几乎很平坦了,总管认为可以了。再一人一块光滑的石头,在房顶上来回的摩擦数遍,手里拿着一些灰泥,把一丁点的小坑和小孔补平,擦光,犹如镜面一般。目的是为了日后房顶不存水,不渗雨。
那种房顶打好了,历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不漏雨,不开裂,还隔热。我老家的东房就是这样的,我父亲在世时就记不清已经了多少年的风霜雨雪,房顶依然还完好如初,一丝丝的小裂缝也没有,住人可舒服了。
后来,村子里盖房子的房顶都用水泥浇筑,省时省力,完全机械化了。再听不到那种打房顶整齐的号子声与哨子声了。打房顶是我的亲身经历,留下了时代的印记,又因印象太深,在我的脑海里已挥之不去,我只好慢慢回味,咀嚼。
每每看到那种炉渣打的房子,很留恋那个时代的集体劳动,那种有规律的号子声与哨子声,总能回响在耳边,听着让人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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