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愧是高级动物。有时我竟然突发奇想,觉得声音真是个特别有趣的东西,形象地说,它就好比人的第二张脸,隐去面容后,却也能显得格外真实和清晰,即便是再多的气息也无法遁逸。尤其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偶然邂逅在某个地方,尽管面面相觑,陌生感十足,不敢冒然搭讪,而一旦相互开口,很快就能听出那久违的声音来自何人。
有一次,我的一个好友打来电话说,她家中有急事,让我立马去一趟。我们两家住的很近,没一会儿功夫我就到了。一进门,就见她家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客人”,好友并没有急着给我介绍,而是对着我和那位“客人”说:“看看你们俩还认识不认识了?”听了她的开场白,我一脸惊愕地望着“客人”,脑子也在记忆深处飞快地搜寻着,但怎么看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与此同时,“客人”也一边看我一边摇头,同样是满脸的茫然。见此尴尬状,我这位好友才慢条斯理地一字字开始介绍我和“客人”的名字。还没等说完,我和“客人”便在连续“哎呀!哎呀!”的惊呼声中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们相拥着,不约而同地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在彼此一遍又一遍“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的声音中,所有的尴尬、疑惑和陌生感一扫而光。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耳熟!那么的亲切!那么的令人激动和陶醉!
细细端详我眼前的“客人”,她竟是我们分别三十多年、但在回忆中经常出现的朋友“小胡”, 我口中默默念叨着她的名字,心早已飞向了三十多年前。那时我俩还很年轻,是好朋友,而且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用闺蜜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小胡比我年长一岁,是沽源县当地人,在县城工作。她经常和县领导去我们村“知青”点儿去蹲点儿,帮助村里搞些活动。我那时在生产队担任一些职务,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或者到公社、县里办事。我们曾在一起工作,闲暇时经常在一起玩儿,海阔天空地神聊,谈天说地、谈理想、谈未来、谈对身边一些事物的看法……后来因多种原因,我们失联了。三十多年未见,我俩都已从清纯的少女变成了60多岁的老太婆了。岁月的痕迹、纵横交错的皱纹,在不经意间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尽管时光无情,可各自的声音依然没有改变。在和闺蜜相拥的刹那,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开起了小差,想起了另一位年轻时的朋友“大潘”。大潘是一位高中毕业后回乡的知识青年,在农村算是比较有文化、有能力的好青年。我们经常在一起参加劳动或到公社、县城开会,我抽调回到铁路工作时他还在生产队。后来听说他凭着实干,由一个农民成长为县人事局局长、民政局局长,真的很不容易!当年下乡时我们才十六、七岁, 他就象一位兄长一样处处关心和照顾我们,什么播种、锄地、割麦、扬场、清猪牛圈无所不干。那时我们单纯、上进,干起活儿来从不叫苦叫累。特别是在秋收扬场时,飞扬起的莜麦芒被风刮到脸上,刮进脖子里,钻心般的又疼又痒。即使这样,也没有把我们累垮,反而锻炼了身心,每天都过得很快乐。时至今日,这些往事历历在目,没齿难忘。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成了铁路退休职工,和大潘也是四十多年沒联系了。突然一天,有人将大潘的电话给了我,我当时兴奋的不得了,恨不得第一时间给他打过去。然而,当我拿起话筒时一丝犹豫又涌上心头: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人家还记得我吗?如果真的记不得了,冒然打电话那多不好意思。思来想去,我觉得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联系恐怕更是难上加难啊!决心下定,我立马把电话打了过去,第一句话便是:“您是潘大哥吗?您知道我是谁吗?”后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想不到大潘干干脆脆地、用浓浓的张家口坝上方言直接呼出了我的名字。当时我的心激动的快要跳出来,一时竟不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表达。近半个世纪未曾谋面,大潘只听声音就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这声音的神奇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是啊!时间对人类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比奇妙的东西。它犹如一个巨大的容器,将人生的苦辣酸甜牢牢包裹起来;它又如不断变化颜色的发絲,总是不经意地拂过你温热的心头;它更可以将声音凝结成琥珀,从那一道道的纹理中,便可清晰地分辨出一条条神奇的人生脉络。
是的!时光也许是残酷的,它不可能倒转,人的容貌会在时间的流逝中发生沧桑巨变。然而,声音则可以保鲜、定格,乃至封存永远。
的确!时间和声音看似是两个不搭调的概念,但在特殊的意境中,往往又能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有道是:岁月有痕又无痕,岁月无情声有情;人间真情最可贵,声情并茂永不失!难道不是吗?(张义秀口述 任之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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