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红薯,那可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的主食。它曾解除了一代人的饥饿。供养了现在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五十岁以上的庶民百姓。
记得那时村外田里种的全是红薯,人们俗称它山药。连大街墙上的宣传画画的都是。红薯变成大头娃娃,冲着人们笑。红薯又分春红薯和夏红薯。春红薯是春天栽。夏红薯是割掉麦子在麦茬地里栽。用犁翻成长埂,把从春红薯上裁下的长蔓切成一尺长的段,用手一握,摁进土埂里就行。栽好后,大水一灌,活得支支楞楞。
红薯是开花的,象牵牛花,一片淡夕色。不过牵牛花喜欢开在篱笆上,攀在植物藤上,借高枝炫耀自己。红薯花开在蓬勃的叶蔓间,依偎着母体,亲吻着土地,从不向人招摇。
只有亲近它的农民才感觉到可爱。
几场伏雨过后,红薯长的十分茂盛,象长疯了。这时候需要翻蔓,翻蔓是一个重要环节。田野里站满一排排社员,有弯着腰的、有蹲着的,把红薯蔓从一边撩向另一边,防止它扎根,影响薯块生长。那可不是一个轻闲活,蹲着弯着都不好受。翻一天腰酸背痛,晚上躺在炕上,一夜不得舒坦。
刨红薯用三齿,前面有人先用镰刀削掉薯蔓,后面再刨。刨出的红薯列城岗,红红的、圆圆的薯块十分好看,在阳光下闪着粉润的光泽。分红薯,三四个人用大杆秤掛一个大柳筐,按抓阄顺序,一家一家称好,放在田里,由社员自己或背或抬运回家。从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末,大约有二十年,红薯几乎是家乡人的当家食品。下乡干部也不例外,派驻谁家吃饭,饭桌上多是红薯,好的人家蒸几个玉米面和白面掺和的馒头,算是高看一眼的“特供”。浅筐里蒸的是红薯,饭锅里煮的是红薯,红薯吃多了烧心,便多,屁多,男女在一块干
活,为防止放屁,不得不使劲憋着。想拉屎,急忙朝高粱地跑。记得那些年家里到处是红薯。父亲爱养猪,猪也吃红薯,捞半盆红薯掺一些谷糠抓成糟,倒进猪槽里猪吃的快活。把猪养得比人胖。
霜降一过,寒冬将至,社员们纷纷在生产队大埸院或村头闲散地挖薯洞,大家惯称“山药洞”,用来冬藏红薯。先挖一个竖井大概两米多深,在井底横挖一个或两个“猫耳洞”,把红薯搁进去,上面覆一层厚沙,一个洞能藏四五百斤。洞口用一捆干草一塞,不怕寒风吹霜雪袭。一冬天,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取。每次取红薯,父亲用绳子把我吊下去,下面早备好一只柳筐,装满一筐,父亲提上去。天寒地冻,衣单裤薄,父亲背着红薯袋大步前边走,我跟在后边急跑。红薯倒象他宝贝儿子慰贴在父亲背上。红薯可以蒸,可以煮,可以干锅煎,还可以熬糖丝,而我最喜欢把煮熟的红薯晾干切成条,放在篦子上端到房顶上去晒,晒干水分的红薯条吃进嘴里象现在的牛皮糖一样韧性筋道。红薯最成熟的作品没过于切成片晒成干,可以长久存放,可以放进米饭锅里与红枣同煮,那将是另一种口味。一回忆起早年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红薯饭的样子,那蜜一样的滋味进了腹中,就感到十分亲切。
吃红薯是一代抑或两代人不可磨灭的记忆,它是那个困难年代的生活必需品,比小麦玉米重要,它的意义甚至拯救了半个中国的百姓。直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大面积扩种小麦,农民仍在地头田角种几畦红薯尝新鲜。
商品经济的大潮,催生酿造工艺,使红薯实现华丽转身, 现在精工制成的薯条、薯片成为一种美味,桌上几乎没断过,孙子吃起薯片香甜快乐,不阻止不放手。
我到大集上转,卖红薯的不多,买客却不少,大致二至三元一斤,它的身价倍增。买回几斤一吃,绵甜的味道仍如早昔。只是现在的红薯变成餐桌上的点缀,一年难得大吃几次。
日子幸福了,红薯、白薯、小杂粮变成稀缺品,榆皮面卖到十三元一斤,整个生活大翻样。把早前年那些事讲给孙子听,他扑闪着浓黑的眼睫毛,以为爷爷讲的是天外故事。他突然问道:“那外星人吃过吗?”
我一时支吾。“外星人嘛是钢铁做成的。他们不吃饭,更不知道红薯的长相。”
孙子迟疑了一下“哪……红薯和钢铁侠比起来谁更厉害?”我说当然是紅薯啦,吃了红薯能使人强壮。
孙子乐了,“啊!”了一声,挥起一把“黄蜂大宝剑”说:“我要把钢铁侠砍了一一唰一一”全家人都乐了!
2019年11月11日
作者: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高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