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刘祥先生）
悼 刘 祥 兄
文/刘康达
一
2020年3月24日，院子里玉兰怒放，迎春烂漫，阳光格外明媚。中国抗疫战况持续向好，武汉、湖北解封在即，好不容易让人心里敞亮一下。不料，下午2点在微信群里见到刘祥兄于当日10时30分病逝的讣告，且“鉴于目前疫情期间，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我当时悲声大放，奋笔写下“痛哭刘祥兄——可恨老天作孽狠，缘何现世收好人，最后一程不能送，泪洒心底遗憾深。”连同讣告一并发给微信群中每一位认识刘祥的人。
我虚长刘祥三岁，这是第一次称他刘祥兄——我们是同事和文友，我由衷敬重他，何况逝者为大，必须尊称刘祥兄！我年过七旬，生离死别看得多了，已不易落泪，何以为刘祥兄痛哭？因为他这个人——太好了！
二
刘祥兄身体一向不错，多少年来几乎没去过医院。去年夏天，我忽然听说他病得不轻，不顾他再三推阻，径直登门探视。他很瘦，又因治疗造成气胸，上不来气，然而脸上仍带着平静的微笑，没有凄苦的样子。他乘老伴进厨房忙活，低声向我细说病情。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瞒着实心眼儿的老伴儿，就怕她着急。他自己很镇定，对医治及愈后想得一清二楚，安排得有条有理，充满信心。我从心底祝愿、企盼他尽快好起来。
果然，刘祥兄好起来了。2月9日，在区文联深化改革座谈会上，我又见到他，虽瘦，但精神还行，气胸也好了，说话不喘。这半年他也一直没停手编《运河》。我以为奇迹在这个好人身上发生了！不料，这竟是我见刘祥兄的最后一面，连春节拜年电话中相约节后相聚也成永久的遗憾！
三
我初识刘祥兄是在1990年。我在内蒙、河北辗转22年，那年从沧州调回通州，分到文化馆文学部，与刘祥、郑建山同事。
我们三人一起干大活儿是在1994年。受县委委派写一部反映全国劳模邢仲山创业史的长篇报告文学《大地的回声》，一人一部分，由刘祥担纲统稿。住在大稿村近三个月，采访、研讨、撰稿。在密切接触中我感叹：刘祥、建山二兄弟干活真狠！连续通宵达旦让我自愧不如。尤其是负责统稿的刘祥，我俩都回家了，他还在大稿村的斗室中苦守孤灯，挖山不止。《大地的回声》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由《首都经济报》连载。我们还将报告文学改编成同名广播连续剧，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制作播出。这个大活儿可以说圆满成功。我在沧州是干舞台剧编剧的，从此又走上广播剧编剧的道路。
2011年，在刘祥兄精心策划和文委杜德久主任鼎力支持下，出版了一部《运河文库》自选集——《刘康达剧作集》。收入本人剧作45部，计130万字，一千来页的精装本沉甸甸如砖头。刘祥兄执行主编的运河文库出版的第一部厚书竟是剧作专集，这在全国连剧本刊物都廖廖无几的情况下，极为罕见。我的编剧朋友们对此惊叹不已，无不“羡慕、嫉妒、恨”。
刘祥兄跟我说了一句很暖心的话：“咱通州文学中应该有戏剧文学。”就为 “应该有”三个字，刘祥兄真是受大累了，且不说审稿编辑和跑出版印刷这些事无巨细的常规活儿，单说剧本格式就让他吃尽苦头，因为电脑中没有相关软件，他是把一千来页用手工一行行地排出来的。后来，《剧作集》经刘祥兄推荐，荣获人人文学网2014年度网络文学奖最佳剧本奖。这是我第一次获得的网络文学奖，对此我比获得政府奖更加珍视。
这部剧作集可以说是我二十多年创作的总结，是我编剧生涯上一个大台阶的标志，是我人生价值的集中展示。是刘祥兄以他的眼光、真诚和辛劳成我之美。我对刘祥兄永远心存深切的感激！
四
刘祥兄最让我感动的是甘愿献身通州文苑，乐于成众人之美。
他接过刘绍棠和浩然两位文学巨匠的接力棒，弘扬运河文化，致力通州文学绿化工程，办《运河》期刊，建《运河文库》，编地方史志，辛勤耕耘四十年，字数以亿计，平均每天要处理1万字左右，这是何等的工作量，需要何等的毅力！难怪每每打电话（刘祥兄只用座机，从不用手机）铃响即接，因为他时刻都伏身写字台上，直到生命的最后阶段都没离开过啊！刘祥兄用四十年如一日的呕心沥血兑现了“我把一生交给了大运河。”的承诺。
运河贯穿中国南北,《运河》广纳华夏文萃。通州文苑就凭《运河》期刊和《运河文库》凝聚起一支生气勃勃的文学队伍，他们不仅生于通州本土，还来自祖国各地；有大笔如椽的名家大咖，也有蹒跚学步的天真少年，有地位显赫的成功人士，而更多的是平民草根。是通州文苑这片希望的热土，让写了一辈子的老手有了归宿，让刚刚试笔的人步入正途，让残疾人作者插上理想的翅膀，让打工仔作者坚定了人生自信；尤其给广大读者的生活中增添了“诗和远方”。
我曾设想过，如果刘祥兄把四十年的时间精力集中在创作自己的作品上，凭他的才气、功底和狠劲儿，不知要出多少部优秀的中篇、长篇，要斩获多少全国奖，甚至可能冲击茅奖、诺奖。但是他没有，他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创作，竭尽全力为别人做嫁衣裳。他就是要做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他就是要当人梯，让别人踩着他的肩膀登上理想的顶峰。刘祥兄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深知，通州作家之乡的荣誉是靠一批接批、一代接一代不断成长起的作家保持和光大的，他志愿做通州文学篝火的抱薪者。
五
刘祥兄最让我赞叹的是他的平和淡定。
他说过：“与黄河、长江的奔腾激荡不一样，运河流水是舒缓柔美的。”刘祥兄性格犹如运河。
刘祥兄出生于张家湾渔家，据说是清朝“同光十三绝”刘赶三的后人。儿时最大的乐趣是在运河中打鱼捉蟹。他从不穿西装革履，灰色夹克是他的标配，最钟情新婚时妻子为他亲手做的“毛窝”。平日就抽口烟，喝点清茶、小酒。除文字功夫外他音乐天赋颇高，比如识谱能力极强，大提、三弦信手拈来，唱歌也特有味儿，但轻易不露。一次他酒至半酣，亮开嗓子来了一曲《夫妻双双把家还》，令满座惊叹。
他身上没有戒指手串之类，也不戴手表。甚至没有手机，怕干扰工作与心性。他最喜欢的是一块裁成长方形的超大放大镜，说“看8号字什么的，有这玩艺特方便。”他清心寡欲近于佛家，甚至有时挺奇怪。比如，那年全文化馆的人去北戴河玩，大家都放情海天，唯独他自己整日蜗在房间里看书。他从年轻时起就一根筋地死磕文学，直磕出大成就，磕出大境界。
他开会发言绝不夸夸其谈，不说套话、空话、大话、漂亮话，在平实和言简意赅中沉淀着真情真知和丰厚底蕴，诚如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言讷在于思想深沉含蓄，其行敏在于执着思考求索。然而，从不炒作的结果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他作为通州文学掌门人，不光密切联系作者群、学者群，还要广泛联络党政部门、文史各界和印刷出版单位等，难能可贵的是在各种复杂的关系中他不但游刃有余，而且都说他好。这不光靠他平衡关系的技巧，更重要的是靠他令人佩服的人格。他面对谁都是不卑不亢，真诚微笑。
在拜金盛行，诱惑多多的浮躁世风中，刘祥兄始终气定神闲。他人脉极广，未见用于为自己谋，为家人谋；只见用于为《运河》谋，为通州谋。这样高尚而纯粹的人实为当今瑰宝。
六
刘祥兄最让我崇敬的是他对家乡的挚爱。
1984年，刘祥兄骑着自行车沿运河采风，从通州到杭州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六十余天风和雨，四千里路云和月，归来创作出大型声乐作品《运河组歌》（刘祥词，常富尧曲），深受通州人、运河人喜爱，在中央电视台播出，荣获1986年全国第二届“北京合唱节”表演二等奖。《运河组歌》成功的诀窍是什么？就一个字：“情”。要问这“情”有多深，看看刘祥兄写的《大运河，我的母亲河》就知道了。
“运河你风光锦绣，多像当年妈妈出嫁的时候……运河你多么温柔，多像当年妈妈生我的时候……啊，故乡的河，母亲的河，吸吮你甘甜的乳汁，紧贴你热烈的胸口，周身涌动起一股暖流……”
刘祥兄是把运河当作生身母亲啊！他对家乡对运河的爱可谓发乎基因，深入骨髓！所以，他把干通州文化不是当差事支应，而是作为对这种彻骨之爱的尽情表达；所以，他干得全心全意、任劳任怨，披肝沥胆；所以，当他看到有的外来干部，到通州就是镀金只把通州当跳板时，痛心感慨：“没有对通州的真知真爱，怎么可能把通州的事办好？”
刘祥兄不是共产党员，但他为了初心矢志不渝，为了使命奉献终身，给所有共产党员，给所有文化人，给所有通州人，树立了一个活生生的，令人信服的榜样。
几年前，曾进行过“通州人的性格是什么和通州精神是什么”的大讨论，还征集过口号之类。我说，通州人、通州精神就应该是刘祥兄这个样子——挚爱、赤诚、利他、淡定。这是建设作为北京城市副中心的通州不可缺少的人文营养。
七
柳州的柳宗元衣冠冢已越千年，我曾亲眼看到墓碑前仍有献祭的花束，还看到郭沫若的遒劲题词“有德于民民祀之” 。
刘祥兄逝世让通州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在悼念刘祥的微信群里简直泪飞如雨啊！为什么？因为刘祥兄功绩卓越和品德高尚；因为他有德于通州，有德于通州人。
臧克家在纪念鲁迅逝世十三周年时满怀激情创作一首《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刘祥兄就是被通州人抬举得很高很高的人，必然被长久悼念追思。
刘祥兄走了，他却把一袋优良种子留了下来，这袋种子不光有文学的，还有道德的、文明的和做人的。这是留给通州最宝贵的财富。我相信这些种子在众人热泪的浇洒下，一定会绽放出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鲜花，创造出运河两岸和通州大地永恒的春天。这永恒的春天一定会让刘祥兄含笑九泉。
敬挽刘祥兄——
致力通州文化 毕生尽献运河乡土
修成高尚品德 功业无愧先辈后人
刘祥兄，你用亿万浸透挚爱和心血的文字，熔铸成的大写通州人的雕像，永不磨灭，永远闪光！
刘祥兄，一路走好！
庚子清明 于通州
图为刘祥（右）、刘康达（左）
作者简介
刘康达，剧作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通州区文化馆正高级研究馆员（退休）。北京市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创作《运河人》《共和国赤子》《扫雷英雄杜富国》等广播剧作近30部，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15项、中国和国际各种奖项20余项。出版130万字的《刘康达剧作集》。获北京市“劳模”称号，个人传略被辑入《中国戏剧家大辞典》。
责任编辑：李洪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