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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再难唤娘亲
作者:陈爱平

2012年腊月十六,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那一天,我的娘再也为我撑不动遮风挡雨的保护伞,在天黑之前撒手人寰。当我从弟弟的电话中得知噩耗,坚决不相信那是真的,而在弟弟那个短暂急促的电话里,我分明听到大姐撕心裂肺的哭娘声,我知道无法接受、不能接受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30 年前,我在那个冬天离开故土,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绿军装,从冀南平原乘坐拖拉机、火车、汽车、架子车、自行车等各式交通工具,经过十三个白昼黑夜一路颠簸,来到南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一个叫民丰的地方。那是一座充满异域风情和伊斯兰建筑的小县城,我的军旅生涯就是在那座小县城的雷达站开始的。从此,我由一个懵懂无知的农村少年,历练成了穿着绿上衣蓝裤子的空军雷达操纵员。

那一年我19岁,当我终于独立值班,完成第一次空情测报任务走下阵地,就是铺开信签把我独立值班的消息写信告诉了母亲。我仿佛看到了那时腰身依然挺拔的母亲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此后,每当我立功受奖,得到表扬我都会第一时间向母亲报喜。那时,短短的信签承载着我长长的思念,从大漠孤烟中飞往一望无垠的平原。书信往来中,家中的柴米油盐和军营的铿锵生活就这样在荒漠戈壁上空那滴滴答答的电波中和雷达天线的转动中,伴随我走过春夏秋冬。

1992年10月,我随着一纸命令来到了古都洛阳,身份也从空军成了陆军。离家近了,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而每一次探家,回到家中后我都能睡的昏天黑地,任母亲从早上七点开始唤我吃早饭,到上午十点我才能睡眼惺忪地起床,懒散的做派终归在母亲貌似迁怒儿娇中得到了最大的包容。后来我也一直怀疑我那时怎么那么困,直到我有了孩子,孩子也上了大学,假期回到家中我才发现她也如我当年一样,睡的一脸祥和、终觉踏实。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翻走了我二十多年的光阴,我长大了,母亲变老了。虽然我每次探家归队前,母亲依然会从头一晚就开始了叮咛,到第二天我出门发动了汽车、直至汽车开动,她才会在父亲和弟弟的阻止中结束唠叨。但娘嘱托我的话语和在家期间常常听到她唤我乳名的声音,却一直浓浓地温暖着我的归途和人生。直到八年前我披麻戴孝把母亲从村中关爷庙前的老宅送到绿油油的麦田里她的新茔。从此我再也听不到她千般嘱咐万般叮咛。

母亲走后,我的心就被掏空了,回家对我也没有了那么大的吸引力。而最让我心痛不已的是每一次我下了高速拐到村口那条乡道时,总会被泪水蒙住双眼,每一次走到村口时我不得不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任泪水飞过双颊,从开始咬着牙想哭不敢哭出声,到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痛,忍不住嚎啕大哭,八年如此,那痛,只有我懂。

娘走了,我知道此生我生命中生我养我的小狼营村乡道的尽头再也没有了我的娘,我老宅的院子里再也看不到娘佝偻的身影,再也听不到娘轻声唤儿的乳名。我的娘再也看不到我每次回家兴冲冲、激动着颤声喊娘了。娘在,无论我走在天边海角,终归走不出她的牵挂,娘就是我的家。娘走了,乡道尽头就成了我寄托愁绪的故乡。

2020年清明节子时于北京

责任编辑:李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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