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死不瞑目

“艮福——报仇啊——报仇啊……”

二宽这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发来的，微弱的只有侧起耳朵才能听到。

“二宽，别急，艮福快回来啦，很快就回来啦，你再等等他吧。”路宽强忍悲痛地握着兄弟的手，说。

“等不到了，哥，告诉他，我和他娘……是日本人害死的，报仇啊……报仇啊……”

二宽的声音越来越小，起初还能听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来的声音。

后来，连最微小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只是那嘴唇，还在蠕动。

终究，这位一辈子勤奋耕作、身板强壮的老人，还是躲不开那脏腑损毁、鲜血流尽的最后时刻。

这时，就听着二宽似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噜。

然后，嘴唇也不蠕动了，那双眼睛，那双渴望最后能看见儿子的眼睛，却没有合上。

死不瞑目。

“爹——不要啊！”

秀子扑到爹的身上绝望地大哭，撕裂了声音地嚎叫着。

……

“爹——”院子里响起了一声惊呼。

刚刚进到院子里的艮福，听到屋里秀子的嚎哭，一声惊呼，人就窜进屋来。

等到拨开众人，看到炕上的情景，一时竟傻在那里，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就那么傻傻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艮福的脸上，那顶伪警察的大沿帽被打落在地。

因为事出突然，艮福连衣服都没顾上换，直接从办公室跑回来了。

“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败家子！”

路宽红着眼，竭斯底里地吼了一句，“给你爹跪下！”

因为看不好那个女人，所以，连同那个女人生养的儿子，也一并地看不好。

听见大伯的吼叫，艮福才反应过来，扑到他爹的尸身前，“爹——呀！”一声悲呼，大哭起来。

这么悲天怆地宣泄了一会儿，艮福抬起泪眼，咬牙问道：“大伯，俺爹俺娘是咋死的？”

“咋死的？日本人害死的。”

路宽就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给艮福说了一遍，边说边痛斥他认贼作父、不忠不孝。

听完大伯的叙说，艮福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擦满脸的泪，抽出腰间的盒子枪，看了看爹娘的尸身，起身就向外走，忽然又回转过身来，重重地给爹娘磕了三个响头，毅然向外走去。

“艮福哥，你去做啥？”春生拽住了他。

艮福这才注意到春生的存在，但此刻他顾不得多问，眼里只是闪过了一丝诧异，他恶狠狠地说：“到日本人那里讨我爹娘的命。”

“滚回来！”路宽又一声吼，指着两具尸身道：“把你爹娘埋了再去，你现在去送死，谁来埋你的爹娘？”

“我！”艮福不知所从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跪下来爹啊、娘啊的又大哭起来。

“别哭了！”路宽又厉声呵斥了句，“先给你爹娘穿了衣服停放起来再哭。”

艮福听话地起来擦了擦满脸的泪。

突然没了爹娘的人，此刻已是六神无主，除了让人指派的团团转，自己一点主张都没有了。

这时老李头带了先生也进了门。

人都死得透透的了，哪里还用得上先生？

先生看了看炕上的两具尸身，还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刚刚离去的二宽的胸部，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把二宽的眼皮合上。

把先生打发走了后，本家的长辈和族人都被叫了过来，还有村里比较有名望的人。

给逝者穿戴妆裹衣服的，设置灵堂孝房的，找寻一应用具的……在村里主事人的编排下，一家子包括村里帮忙的，这才开始忙活起来。

当时已经是秋风很凉了，二宽夫妻的尸身得以在家多停放了几日，第五天，便下葬入土了。

突然降下的一场塌天大祸，艮福兄妹是怎样的一种情态，就不用细说了。

说出来，都是血泪和仇恨。

这期间，日本人自然得知了消息，显然是一场“误会”，果断惩处了那几个助纣为虐的伪军后，还像模像样地“处置”了那个作恶的日本人（奸污残害淑姐的那几个是逍遥法外了），又派大员前来吊唁，表达“亲民”和“体恤”。

这种假惺惺的作态，董艮福当然不会买账。

表面没表达什么，但是，心里却种下了仇恨。

从坟地埋人回来，有关的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主要是二宽家里的这一摊子，地产、家业，当然，还有秀子的归宿问题等等。

一个还未成家的女孩子，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生活的。

议事的人有路宽夫妻，艮福和媳妇，秀子，秀子的舅舅，还有主持丧事的一个本家长辈。

因为事先有二宽跟哥哥交待的秀子的事情，路宽将春生也留在了议事的人当中。

等春生不归，终于找来的李贵也应路宽之邀，参加了他们的商议。

董艮福不知其故，看着春生和贵叔，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儿，有你们什么事？

本来，春生和李贵，确实不该参加人家这场合。

但路宽知道自己侄子的毛病，和他娘差不了多少。

春生和李贵要不在场，这事，十有八九弄不成。

已经答应自己的兄弟了，要真弄不成，烧个纸、上个坟的，怎么跟死去的兄弟交待？

所以，也不管这事合适不合适，还就自作主张叫住春生和李贵了。

毕竟路宽是这家的老大，主事的人。

路宽出面留下这俩人，别人就算是有看法，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