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毛茸茸的骨朵沉浸在往事随风而逝的追忆中，那种欲说还休的羞涩，掩饰在一片狼藉的寒意中，好像不懂事的孩子要任性到姥姥家去，谁也阻挡不了固执的脚步，一场适时而来的雨，唤醒了植物的绿色憧憬。温暖的风蔓过平原。阳光像子弹飞，射到哪里，哪里就摇曳生姿。

穿过厚重的篱笆，沿着铺满嫩草的田间小路，我走向广袤的田野。

似乎是一种暗示，一场雨，不但夯实了季节的脚步，更加快了万物复苏的节奏。候鸟有一种天然的灵性，它们永远追随季节的影子，用美妙的歌喉抒发对自然的憧憬和向往。风助长了声音的传播，在清新厚重的背景上，候鸟的歌唱像自然协奏曲，跌宕磅礴，恣肆恢宏。

绿色浸透雨水，渐次厚重，仿佛过山车，不可阻挡，犹如破竹。在春天的裹挟之下，我脚步有点趔趄，很多人笑我稚嫩，一个勇敢的小姑娘甚至用枝条轻轻抽了我一下，她的态度令我愧然，看着她摇摇晃晃融进一片磅礴的绿色，不由想起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原来小姑娘的母亲就在麦田里劳作，难怪，小姑娘这样大胆。

男人前不久刚走，说起话来，女人脸上竟然有一种羞涩。在这片麦田里，风不断送来斑鸠的鸣叫，她的神态和话语带着一种古意，让人陶醉。疫情好转了，听说省城开放了，允许男人这样的村里人去务工。男人没让女人催，戴上口罩，卷起铺盖，就上了班车。女人送男人到大路口。一场冠状肺炎，让人措手不及，虽然产生了距离，但心里却挨得紧。车窗后面的男人拼命摆手，让女人和孩子都回，出去挣钱，有啥惦记的，等麦收回来，一准带回来好多票子。这话在心里长了毛，中间不知道在视频里说给女人多少回。

入秋耩麦子的时候，两人就合计好了，这片田离家近，套种棉花。还是结婚时两家老人给备下的铺盖，几年没换过，被套都起疙瘩了，自家种的棉，贴实。男人上次回来，说被褥疙得慌，女人就上心了，说啥，今年要种几分棉花，男人白天工地上受苦，晚上，可不能睡不好，虽然几百里地，但女人连着男人的心，男人睡不好，女人夜里不踏实。

女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竟然发现我是一个生人，脸腾的红了，一缕黑发遮住了脸颊，汗珠子啪嗒砸在手上。

麦子长高了，沐浴着阳光的影子，看不见裸露的地面，站在任何一个角度，都能感觉涌来的葳蕤。视线尽头，绵延的地平线排列着一排高大的白杨树，仿佛一支远征的船队。田野里的人并不多，除了女人和她的孩子，不远处的沟渠边有几个孩子放风筝，他们的喧哗在麦尖上滚动，像春天的打击乐。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生活注定无可阻挡的步伐，这个暗流涌动的春天，孕育着无限量的内涵。

男人每天都给女人视频，外面的消息，总是令女人惊奇，马路上那些蚂蚁一样的车辆，那些戳在云里的一幢幢楼房，令女人向往，但也让她怯懦，男人说了，割完麦子，疫情过去了，她可以来城里看看，男人说，他想她了。

今年的麦子比往年好，虽然疫情期间，倒春寒一场接一场，但并没有影响麦子生长，这些泼实的小生命有非凡的能量，它们能抵御自然界任何外在摧残。女人隐身在麦地里，好长时间，她都没有歇一歇，庄稼活做惯了，不觉得累。把泡过的棉籽丢在营养钵里，几万个营养钵，她用一天时间就打好了，男人心疼她，在视频中说，饭一口口吃，活路要慢慢来，谁还能跟你抢，男人知道，女人急性子，见不得活路。女人抢白了男人一句，感情你不是庄稼人。男人赶紧陪笑脸，省城也下了雨呢，春雨贵如油，小麦要丰收了。

沿着铺满杂草的小径往前走，麦田像一个宏大的叙事，直白地铺展在季节的稿纸上，绿色成为空间的主题，纯粹的色彩使世界充满了无限生机。

看不见女人和她的孩子了，也许，做完了一道工序，开始了新的程序，不管怎样，赶在节气前，一定把要做的做完，男人还在省城等着她呢。

作者简介：李同书，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曹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发表《山东文学》《湖南文学》《散文》《飞天》《散文百家》《短篇小说》等文学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