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100余年前,我那英姿勃发,力大如虎的曾祖父与一老石匠的女儿暗中相好了。老石匠觉察后,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将他的女儿嫁给我曾祖父。老石匠的手艺名扬方圆百里,他的徒弟很多,可惜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非常的漂亮。所以,老石匠打算在众多徒弟中物色一个上门女婿,以继承他的衣钵。而我曾祖父虽然有一副摆弄石头的好身骨,但他却无意于学石匠。
曾祖父方的媒人一次次上门提亲,极尽花言巧语,施展各种手段,可老石匠却心如磐石。他最后说:如果我曾祖父能够在一年之内打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石磨来,他就答应这门亲事。为了得到心爱的女人,曾祖父雄心勃勃,摩拳擦掌,买来石匠用的工具,悉心研究起石磨的打法来。曾祖父熬寒冬,战酷暑,遍访名师,时不时到老石匠家求教,顺便看看心上的人儿……曾祖父在一年之中连打了十二个石磨,其虔诚和厚道可见一般,终于让老石匠感动和满意了。打制石磨的石料非常的考究,硬度极强,曾祖父每一钻每一锤下去,都火星四溅,没有强大的力气、恒心和耐力是不行的。因为打制石磨的用钻运锤十分讲究,最能体现基本功,所以当曾祖父打出令老石匠满意的石磨时,老石匠不动声色地栽培曾祖父的目的已经达到,曾祖父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石匠这一行,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融入到了他的生命和血液里。真是奇迹,别人要几年才能达到的功力和手艺,曾祖父竟然一年就完成了。这令老石匠的众弟子们羡慕、佩服而又有些不可思议。也许,那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老石匠积极筹办女儿和我曾祖父的婚事时,他的女儿却在洗衣时掉进小溪里淹死了,将无尽的伤痛、思念和失望留给了曾祖父。曾祖父怀着巨大的悲痛,将他打的第十二个石磨保存了下来,因为那是曾祖父博取爱情的最佳物证,石料最为考究,更有着特别的意义。
虽然心爱的人死了,曾祖父还是成了老石匠的高徒,继承了他的衣钵,并将
老石匠接来供养。曾祖父和老石匠一起为人打石磨,筑桥修屋,打制出龙、狮、虎等栩栩如生的图案,一直到曾祖父30岁那年,才不得已结了婚。据村里年过九旬见过曾祖父的老人讲:曾祖父由于常年在野外与石头打交道,日晒雨淋,皮肤黑得油光发亮,连雨点打在他的背上也不粘;曾祖父打的石磨最有名,推出的豆浆细腻如汁,豆花香嫩可口。本来曾祖父和老石匠在家乡留有许多杰作,可惜随着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大多已被损毁而不复存在了。
曾祖父豁达开明,不强求自己的儿子学石匠,因此我爷爷并没有传承他的手艺。他留下的那句“石匠最苦”的话至今仍被家乡的人常挂嘴边。其实,“石匠最苦”蕴含着曾祖父对死去的心上人无尽的相思和爱恋,谁能知道他的内心有多苦,心灵有多痛啊!
曾祖父死后,只留下了他那个具有特殊意义和传奇色彩的石磨。在我那具有“豆花之乡”的四川富顺,石磨是最能流传久远的工具,几乎家家必备。曾祖父留下的石磨在那些艰辛的年代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从清朝末年到解放前,从大跃进到生产队,曾祖父留下的石磨以其推得快和细而出名,甚至还出现过排轮子推碾东西的情况呢!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社会日新月异,打米机、打粉机、豆浆机等农用机具逐渐推广和普及,曾祖父留下的石磨才逐渐闲置下来。
而今日子越来越好了。我乡下的哥嫂和侄儿侄媳多次都想把那石磨丢了,说是在漂亮的楼房檐下碍手碍脚,影响美观,可当我那年近八旬的老父亲一次次讲起曾祖父与那石磨的故事、经历和传奇时,他们都说:“那就算了吧,不丢它,就当是个文物,让后代人看看,知道它的来历及所承载的乡愁……”
作者简介:舒仕明 四川省自贡市沿滩区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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