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谷种,都有春天萌芽的梦想。
父亲把去年秋后留下的谷种在簸箕里反复煽动、挑拣、去杂,颗颗谷种坚硬、光亮。几乎透明的谷种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透着金光。
谷粒从父亲苍老的手指间滑落。每一粒谷粒都想着要生根、发芽、生长、结穗。父亲瞅着,犹如看到了沉甸甸的谷穗,脸上露出一种久违的笑意。
谷雨前的一场透雨,贵如油,也把乡下的日子带到了忙碌的季节。“春时不等人。”田间地头尽是抢种抢播的身影。
父亲套上家里的老黄牛把留作谷种的地块深深犁了一遍,抬手把明晃晃、亮晶晶的谷种向耧斗一倒,“唰”一声盛了小半耧斗。老黄牛迈着稳健的步伐拉着耧,缓缓前行。父亲将耧一左一右摇得很均匀、好看。粒粒谷种通过耧眼、耧踢飞快地植入湿润的土地,伴随着父亲额头落下的汗滴。二哥拉着墩子在父亲身后将谷种墩实、保墒。一切仿佛是一副流动的画卷。
“谷三晚,麦六值。”三两天的时间,谷子苗偷偷地钻出了地面,仿佛商量着似的。一棵挨着一棵,一棵挤着一棵,密密麻麻,给金黄色的大地披上了生命的绿装。
夏风一吹,谷苗长到了一拃高,很喜人,顶着晨露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饭后,父亲提着小锄,戴上草帽,在谷苗间一蹲就是半天。父亲右手拿小薅锄,左手间苗,一边把矮黄脆弱的谷苗薅掉,一边把杂草锄去,再把摇摇欲坠的谷苗培好土。父亲身后的谷苗高矮一致,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回应着大自然的考验。汗水把搭在父亲肩头的手巾浸湿,沿着他古铜色的脊背下淌。
烈日当头的日子,谷苗进入了盛夏的生长期。杂草和谷苗一样疯长,和谷苗争抢着有限的营养,甚至其生长的速度远远大于谷苗。有的田垄间的谷苗跟受了惊吓一样,歪三倒四,丢魂落魄。
父亲和农人们一样换上大锄,头顶草帽,肩搭手巾,弓起脊背,倒退着一松一扯拉起大锄。大锄所到之处,尘土飞扬,草死苗留。谷苗像一顶顶绿色的缨枪立于田垄间。半天下来,农人们肩头的手巾一拧,汗水直流。
农谚说得好:谷子锄三遍,猪狗不待见。一场透雨就得锄一次地,炎热炙烤着谷苗,也考验着靠天吃饭的农人们。地不欺人,越是炎热,草越容易晒死。农人们冒着酷暑,下地拉锄,胳膊上凸起的青筋暴露得很高,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他们知道这样的日子也得三四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农人们累了坐在树下抽几袋旱烟,悠哉悠哉;渴了喝几口山泉水,心里蜜一样甜。
谷子笑弯了腰,麻雀从天而降。庄稼人找来几根木棍顶上孩子们的旧衣服或者草帽之类的吓唬前来偷嘴吃的麻雀,尽量颗粒归仓。
秋天,谷子熟了。割谷子和割麦子一样艰辛,是一项很累的农活。取几根黄米草对接一下,将割倒的谷子横放在黄米草中间捆好,挑到麦场上。女人们忙着“掐谷穗”,她们把镰刀把压在麦场边,坐于镰刀背处,将一把把谷子从镰刀上身首分家。她们一拿一割一放动作娴熟,简单、重复,犹如美丽的舞姿。一会儿,麦场上堆起了谷穗的小山。农人们把晒干的谷穗碾压捶打成谷粒,一年的收成有了。麦场上割下来的谷秸秆是牲口长膘的食材,也是庄稼人烧火做饭的燃物。
没有花开,没有花香。谷子从谷苗长成谷穗,浸透了农人们无数的汗水。它浑身是宝,让庄稼人的日子在殷实中透露着幸福。
责任编辑:李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