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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王磊回忆录和作品集》之陈年旧
作者:河北省采风学会第一分会

著名广播剧作家刘康达由衷推荐:
    《岁月悠悠——王磊回忆录和作品集》是一位共和国同龄人的人生记录和时代写真。此书所以感人至深,是因为王磊作为老知青和资深报人、学者阅历非常丰富,文章涉及门类广泛,内容厚重;是因为他那质朴优美的散文笔法,十分鲜活细腻,情趣盎然;更是因为他那深沉的“仁者爱人”情怀和鲜明坚定的百姓立场,使字里行间洋溢出扑面而来的“人味”。王磊是在身患癌症后抱病完成此书的,就为把自己亲历的时代和人生经验告诉后人。他这位有50年党龄的共产党员,用生命凝结成文字,以表达对亲友、对晚辈、对家乡、对祖国的挚爱,尤其难能可敬!

《岁月悠悠——王磊回忆录和作品集》
陈年旧事
作者:王磊
    中国具有五千年传统文化历史,世界上只有中国一脉相承。现代希腊人与古希腊人无关;现代埃及人跟古埃及人无关,而中国人却是古代相传的后裔。所以自古以来讲究尊崇祖先,每年除夕都要祭祖拜祖。一般家庭都不忘祖先,所以就有“族谱”和记载家史的“家谱”。可惜的是,进入近现代以来,这个传统逐渐淡忘了。当今家庭,很少有家史记载,家谱也很少继承。我们老王家就是这样。按照家谱,我们这一代的名字中间是“昌”。两个姐姐名为王昌明和王昌棣,保留至今。但我父亲把我们兄弟几人的“昌”字去掉了。这也意味着老王家的“家谱”由此而中断。
    老王家祖先在浙江绍兴。明代为官,满清入关后,对明朝官员依然使用。我们祖先是大家族,在绍兴一直是地方官员。乾隆年间(公元1736—— 1796年)是王家祖先辉煌时期。乾隆下江南,到绍兴后,王家祖先参加了接待,由此受到乾隆重视。随后调到天津任知府,乾隆御笔题写了“廉洁公正”牌匾。绍兴、天津地方志应该都有记载。三代以后,清朝末期,到我爷爷时家庭还很富庶。随着清朝败落,民国后,爷爷寻找生机,天津人讲究穿戴,爷爷便开始做丝绸布匹生意,从绍兴运丝绸布匹到天津,买卖兴隆。奶奶到王家过着富足生活。我父亲在天津出生,童年念私塾,16岁时,爷爷因夏天吃海味不洁,病逝于津,布匹生意倒闭。我父亲被迫到姓邢的一家布匹店学徒。从此,承担起家庭重负。当收入不足以支付大家族的生活时,就依靠祖先留下的房产和变卖古董等遗产维持生活。曹雪芹以《红楼梦》反映了封建社会家族的没落。细读《红楼梦》,从贾府的衰败联想到老王家。这些家族由兴盛到衰败,正是封建社会结束的写照。
    天津老宅是祖先留下的遗产,在红桥区铃铛阁街魏家胡同4号,那是我们兄弟四人和两个姐姐的出生地。据二姐回忆,那是一座老式的四合院,单门独院,共12间房。家里的家具都是红木家具。我四年级时曾到奶奶家过年。记忆最深的是除夕祭祖拜祖。进入腊月 ,老婶就开始忙起来,准备各种贡品。摆在供桌上的有一个“枣塔”,做法是,把面擀成一个圆形饼做底, 四周放上红枣,圆饼一层比一层小,中间夹着红枣摞成塔型,塔尖是一颗枣。供桌是陈旧的红木“八仙桌”,上面摆着竹制的祖先贡牌,写着各位祖先名字。我那时尚小,不懂得记下祖先的名字。贡牌前整齐地摆着贡品。除夕拜祖祭祖,全家人都换上新衣服,围在供桌前。仪式是“三磕六拜”。我在家没有做过拜祖,老伯老婶临时指导着。双手合掌三鞠躬,跪在地上向祖先磕头,站起来再三鞠躬,然后给奶奶等长辈磕头拜年。老婶代表奶奶给我们每人一个拜年“红包”。 祭祖之后出去放炮,回来吃除夕团圆饭。奶奶在世时,每年除夕都要祭祖拜祖,成了惯例。 
    我们接触的老王家唯一的祖辈只有奶奶。我见奶奶两次。第一次是十二岁和哥哥到天津过年,我们俩是奶奶的长孙和次孙。奶奶传统观念很重, 重男轻女。我们去奶奶家,本应该很热情,但她不冷不热,不闻不问,从不问我们家的情况,也不和我们聊天。我回通县后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母亲。娘说,以后咱们再也不去了。学生期间我们很少再去天津。第二次是1969年我作为凉城知青演讲团到塘沽,老伯接我到他们家,奶奶已是老态龙钟,晚饭后,我和老伯老婶聊天,奶奶自己上楼睡觉了。
    中国传统文化核心是“仁义、仁爱”,但几千年来只限于书本和理论,在行为上很难找到。我们的社会讲权势多于爱心。这是因为传统文化有优劣之分,汉代以后,历代皇朝利用传统文化“劣”的部分实现对人民的统治。例如出自西周《周礼》的“三从四德”,上升到全国统一的对妇女的道德规范,而且深入到所有百姓之家,所有的民众之中。“三从”即,未嫁从父, 即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保持贞操,不嫁二夫,毫无人权。“四德”即, 妇德(品德端正),妇言(言辞恰当),妇容(端庄稳重),妇工(相夫教子)。延续几千年的“劣文化”,统治中国百姓,敢于违抗者便是大逆不道。直到“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才从理论上、制度上予以否定,但在民众中依然延续着。
    奶奶前半生富足而不受罪,生下两男四女,即我父王恒悦和老伯王恒怡。四女即四个姑妈。大姑婚后住在祖先遗留下的和平区桂林路进德里1号, 那是一座二层小洋楼。大姑夫妇去世后,奶奶和老伯一家住进这座小洋楼。三、四姑妈因难产而离世。二姑妈婚姻不幸。她生前曾对我大姐说,婚前不知道婆家情况,嫁到婆家后才知丈夫是个病人,他们家想以婚姻“充喜”。最终,未因“喜”而活,反而病世了。解放初期,二姑妈在铝制品厂招工当了工人,也有再婚可能。但遭到传统的“不嫁二夫”的阻挠。此后再未婚, 抚养了我大姐。老年与大姐在北京共同生活。 
    祖先在天津遗产还有二十多间房子,文革被没收充公,由房管局管理, 租借给居民。文革结束后,七十年代末期,落实政策,房产归还。我爸爸到天津处理这些房产。但天津那些居民不退房也不付房租,因急于处理房产, 拜托房管局等政府部门帮助协调。天津地方观念很重,照顾本地居民。最后,以最低廉的价格卖给住户居民,还用卖房款酬谢了政府官员。回通县时只带回了1400元,就算了结此事,也结束了祖先资产。我家历史上由朝廷地方官员到民国经商,最终败落。代表了中国封建家庭的兴衰史。奶奶经历了这个封建家庭后期的兴衰。封建社会结束,但遗留的封建思想却延续着,在奶奶身上表现尤为突出。一件生活小事可窥见一斑。爷爷去世后,家境拮据,不宽裕,常常依靠典当过日子。但过惯了富足生活的奶奶,吃饭时依然摆谱,午餐晚餐必须四菜。为了应付她,往往以一盘咸菜充当,凑足四菜。这些事是我娘回忆诉说的。
    奶奶待人刻薄,尤其是对我母亲。我们全家人都不喜欢她。中国人的劣根性表现在为人冷淡、猜忌、刻薄、粗野甚至残暴,这些表现在奶奶的行为里,她一旦形成成见,他人绝无改变之力。如同《红楼梦》的贾母,有绝对权威,儿女及一切家人必须尊崇她的权威。娘生前诉说,奶奶重男轻女, 盼望有孙子。但让她失望的是,婚后一、二、三胎都是孙女。奶奶由此不喜欢媳妇,总是阴沉着脸,处处找茬责备、数落。我娘邢玉华,出生在天津静海县,是富足家庭出身,从不受欺侮。童年时姥姥依照传统习俗,给娘裹小脚,但遭到娘的反抗,家里只好放弃了。从这些事情看,娘是不容欺负的。嫁到王家,我爸最关心的是看新娘的脚,看到是大脚才放心了。在那个年代,女人嫁到婆家,传统世俗“三从四德”要求媳妇忍受一切。婆婆若对媳妇恶毒,儿子必须孝敬遵从母亲。奶奶作威作福惯了,无人敢于反抗。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娘绝望了,准备自绝于世。有一次,奶奶因病需要请医生,娘借机出去,想买鸦片吞服自杀。可巧的是,在忙乱中竟然丢了钱,神奇的命运保住了我们这一家。 
   七十年代,奶奶福寿到了,睡了一宿,第二天不声不响,离世而去。耶稣临死时说:“宽容他们,他们做的他们不知道。”封建遗老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确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还有一件神奇的事,解放前夕,我爸爸与人合伙的公司炒股票,如果成功,将有一笔资本,解放后的成分将定为“资本家”。在几十年的阶级斗争年代,我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但是,股票失败,全赔了,公司倒闭。我们家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迎来了解放。共产党接管天津,举办财务培训班,我爸爸报考,结业后分配到通州。我们家的阶级成分定为“贫民”。从此,我们离开天津,躲开奶奶对我们的封建歧视,开始了我们一家全新的社会主义生活。我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幸亏解放了,共产党挽救了我们一家。”


王磊,1947年出生,50年党龄的中共党员。1968年从北京通州潞河中学赴内蒙凉城插队。此后从事新闻工作近30年,先后在《乌兰察布日报》社、《北京民政报》社任编辑记者和总编、社长等职务,写作新闻、报告文学和文艺评论等百余万字。长期深入基层,关注百姓命运,歌颂改革功臣,揭示社会问题,受到当地人民群众的爱戴支持和领导的重视。倡导并擅长以散文笔法写作报告文学和新闻。曾获得30多个内蒙古、华北地区和全国的新闻奖项。

刘康达,剧作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通州区文化馆正高级研究馆员(退休)。北京市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创作《运河人》《共和国赤子》《扫雷英雄杜富国》等广播剧作近30部,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15项、中国和国际各种奖项20余项。出版130万字的《刘康达剧作集》。获北京市“劳模”称号,个人传略被辑入《中国戏剧家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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