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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档韩家楼
作者:老平.张润平


韩万卿,成安人,在县城开了一个柴米大店,这人是做买卖的好手,就是有点刻薄,整天愁眉不展,沉着个脸,从来没见过他有一丝儿笑脸。性子还急。每天打听各地的柴米价格,听到某处价格贱,就赶紧买来发来卖。某地方价格高,又往贱处贩卖。这人还有很多让人不可思议的毛病,既不住高大房屋,也不穿绸缎衣服,不与富贵人家交往,也不吃荤腥之物,这些还好,独有三件事有点出格。第一件是除了婚丧嫁娶,从不参加他人酒席,自己更不请他人酒席。有人问他原因,他说道:“我去吃人家筵席,还得买东西,起码得十几文铜钱,我能吃多少?吃了人家的,你得还情,你也得张罗一场,一来二去浪费金钱,实在是可惜。”第二件事出外贩卖柴米油盐,旱路不骑驴,水路不乘船。全是步行。有人笑他,他振振有词说:“成安这地方方圆不过几十里,我这买卖东到大名府,西到磁州鼓山以西,北到广平府,南至漳河沿。最多百八十里路,天生这双脚,不走有啥用?你看看那些挑担的,拉脚的,推车抬轿的,那个不是走的?我这样跟着走说说笑笑不是一样吗?”第三件事更是出奇,每天早早睡觉,从来不点灯。有人好奇问他,他信口说道:“每天早睡有五个好处,一是家里孩子,伙计没有赌博、喝酒、奸盗坏毛病。二是厨房没有火烛之灾。三是早早吃过饭,还没有天黑,摔盘子打破碗的事很少,那个不是钱买的?四是睡的早半夜起来解手,顺便又能看护家院,防止小偷小摸。五是早上起来,精精神神,不比睡的晚起来昏昏沉沉的好?关键是每年省下的灯油就有几十斤,值好多钱呢。”这一番话说的人哑口无言。他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叫韩金生,十多岁就放在学堂里,从来没有问过孩子读何书,写啥字。整年累月天天在财上盘算,顶着星星出去,披着月光回来,不得一点闲功夫,才刚刚四十,却像个六十岁老头。他辛辛苦苦空手创业,十几年就挣了偌大家业。

到了四十二岁上,突然中风,半个身子不听使唤,嘴也说不清楚话,急的他恼怒不止,没办法让儿子辍学打理生意。这孩子才刚刚十八,有点木讷,少言寡语,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在学堂还沾染上了一些学究之气,满嘴的之乎者也。到也诚实厚道。柴米大店生意起早贪黑的买进卖出,事情繁复,韩金生倚仗着账房掌柜和店里的伙计们到也平平安安,只是比以前收入差了好多。转眼间,韩万卿病势越来越重,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一生勤俭持家,留下来偌大家产。没来得及享用。

丧服已过,这一日,韩金生突然心血来潮,找来掌柜合计,想在柴米大店旁边开一个当铺,一来省去买卖奔波劳累之苦,二来也能放贷赚个利钱。老掌柜觉得这生意可行,把房屋,招牌,架子,家伙什物准备停当,挑了个黄道吉日开张,挂出了招牌。就见有一个人提了十个铜皮盒子进来,说道:“恭喜,恭喜。小员外今天典铺开张,我做第一个主顾,就拿这十个铜盒当银子十两,为小员外做个发财采头。”小员外听他说的高兴,喜不自禁的说:“我今天开张,蒙你赏光,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盒子,送你十两来谢你的好意。”掌柜听完赶紧把他拉到一旁,悄悄地说:“小员外千万不要听他,这号人都是市井光棍,专门讨采头,混吃混喝,不要上了他的套,不要给他。”小员外说:“不管他是啥人,总是第一个来店的生意,也让咱们发个利市。”掌柜看小员外这样说,也不好在开口。不一会又来了一伙人,衣冠楚楚,拿着礼帖走过来,总共四十个人,各人备了一两贺礼,有街坊邻居,还有学堂同学,听说今天开张,纷纷前来贺喜,热热闹闹的一大帮人,把个韩金生高兴的了不得,对掌柜说:“怪不得我们柴米大店生意兴隆发达,都是这左邻右舍的帮忙啊。”吩咐人收了贺礼。掌柜急忙说:“这是套礼,老员外在世时,决不收的,收了就要设酒席回馈的,请酒席是会亏的。”小员外振振有词的说:“你看看,刚才十两出门,马上换来四十两进门,难道不是合利发财的兆头?你刚才还拦着我不要给当盒子的钱,真是的。”说完吩咐伙计去饭店安排酒席。急的掌柜和一班伙计心里暗暗叫苦。

酒席上韩金生兴致勃勃,呼朋唤友忙的不亦乐乎。心里一高兴又让伙计准备回赠礼物,每人花糕点心一份,伙计说:“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没必要在送礼物。”金生说:“你们都是小家子气,我们开店赚钱,就要维持好左邻右舍,今后也能得到便宜,常言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送他们点礼物也是合情合理。”说完分送礼物。那些来客个个欢喜,人人快活。都说小员外是个大方人。只有掌柜和伙计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天韩金生来到店里,坐在太师椅上正喝茶,见一个人牵了一匹马来到门口,说道:“在下是个马贩子,贩了二十匹马来,马的价格都是一百两银子一匹的,谁知道行情不好,马料带的不足,一群马饿的嗷嗷叫,没办法只得牵来一匹来宝铺,当五十两买料,卖出马拿钱来加倍奉还。”韩金生坐在椅子上看着骏马笑了起来,心里喜欢。伙计迎出去对来人说:“当铺规矩,开口活物从来不当的,走吧,走吧。”金生站起身来说:“行情再不好,马也是活物,每天要吃要喝的,当不来钱,那十九匹不都要饿死吗,真是可怜。”说完走向了里间。那伙计紧赶着马贩子出去,马贩踌躇半晌,无奈叹口气,准备要走,就见金生捧出两个元宝,招手让马贩进来递给他,马贩连忙说:“五十两就够了。”金生说:“你出门在外,辛苦来到这里,行情又不好,没有钱怎么行啊,一百银子的马当五十两那不是亏本了,去吧,去吧,就当是我买的马。”那马贩子倒头便拜,口称恩人,感激而去。

当铺开张以来公平交易,小员外心眼又好。不久传了出去。那些小本生意人资金周转不灵的。修房盖屋的,都来小员外这里借贷,抽出三分利头,生意也不错。这一年山东一带年景大好,粮食丰收,掌柜听到这个消息,急忙找金生商量。金生二话不说叫人备齐了大车,带上了几个精壮的伙计,装了三万两银票,一干人往大名府赶去。大名府是个水旱码头,南来北往的非常热闹,金生落脚东关客栈,除车把式掌柜安排几个伙计分头联系货源,金生到无所事事。呆了两天,觉得寂寞无聊。信步走了出来,沿着河堤游玩,不知不觉离开码头已经很远,抬头看看已过晌午,肚子有点饿,扭头往回走,只见一人迎面走来,金生看了吓了一跳,那人长的黑不溜秋,满脸落腮胡子,两只突眼,一双眉毛倒竖,身佩腰刀,不怒自威。金生上前抱拳想打个招呼,那人却全不理睬,把身子靠在堤上柳树上,大叫一声:“老天爷,你就不能开眼让俺成就这大事吗?”金生听他说的没头没脑,上前问道:“老兄,为啥这样苦恼?”那人把眼一横说:“乳臭小子,那知道我心事?走开。”金生笑道:“不要势利,我不是乳臭小子,你也不见得是英雄好汉,要不你也不会求天告地的。”那人听了看看金生说:“如果有人能帮我解了眼前之难,我一年后将加倍奉还。”金生心里一动说:“来..来,到客栈详细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那人闻听正正衣冠拜谢道:“我别的不多说,急需三万银子,如果公子能帮我,明年这个月这个日子,我还你六万。决不食言。”金生说道:“这么多银子,你要做啥事?”“一言难尽,一句话为了粮食。”那人也不遮掩。金生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豪情说:“你跟我到客栈。我帮你。”那人大喜倒身下拜。那人回去带了十几个彪形大汉同金生来到客栈,金生拿出来银票交给那人,那人出来看见院子里大车说:“干脆.你送佛送到西,把这些大车也交给我用吧。明年我一起还给你。车把式也跟你回去,我有人。”金生二话没说答应下来,那人喜笑颜开说:“大恩不言谢,请问你姓名,地址。来日有期。”金生告诉了他。两个人拱手告别。一伙人连车扬长而去。掌柜和伙计们在一旁看了,口呆目瞪,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

金生心里高兴,吩咐伙计收拾东西回去。掌柜小心问道:“小员外刚才来的那些人是谁?何姓何名?住在那啊?本利怎么算的?可有字据?”金生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认为这生意对本利,亏不了。也没有立字据。”这一番话说出,把个掌柜惊的呆若木鸡。

这一年秋后,各地峰烟四起,天下大乱,起义军攻城破寨,土匪流寇也趁机浑水摸鱼,弄的人心惶惶。乡下逃难的人携家带口都跑到了县城,满大街都是饥民。金生开设粥棚,赈济灾民,时间不长,粮仓已经见底。当铺生意也是无人问津。祸不单行,店铺在夜里着了火,半夜里又起了大风,烈火冲天,黑烟蔽地,把前面店铺后边房屋化为灰烬。一夜折腾,金生成了一个穷光蛋,把火中抢出来的金银细软打做一包,寻了个下院安顿。过上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人常说:富日子好过,穷日子难熬。没办法让伙计掌柜分了分剩下的金银,各奔前程。自谋生路。形势越来越不好。官兵和义军在成安一带摆开了战场。金生打听到太原一带没有战事,便带着老母,骑了个毛驴,往太原方向而去。这一天来到柏乡县一个市集上,老母一路颠簸生起病来,金生措手无策,手里银子寥寥无几,没办法把毛驴插上草标。拉到集上来卖,可怜兮兮站在那。半天无人问津。过了有一个时辰,来了一个人对金生左右打量,疑惑地问:“你莫非是成安韩公子吗?”金生离开成安已经有半个月,在这里举目无亲。看看来人,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小心答道:“在下正是成安的,姓韩,名叫金生。”那人急忙说:“公子不认识我了?我就是那个贩卖马匹的呀,想不到公子落魄在此。”金生正在落魄之时,听到此话不由得两行珠泪流了出来。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那人说:“公子不要去太原了,现在山西比我们这里还乱。我走南闯北贩卖牲口,路过这里,到集上看看行情,没料想见到公子,这样吧你随我南下,还是回成安,老伯母身体又这样,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要抛尸外地吗?路上吃喝拉撒一切开支都是我的,你母子随我走吧。”金生施了一礼,口中连连称谢。跟了贩马人南下而来。闲话不提。这一天眼看着进了邯郸道,就见前方一座行伍大营,旗帜飘飘,上边有一行字写着:{河东十三路水旱都总管刘}字大旗,有许多披甲执戈兵士,快马而来。贩马人上前与那些兵士说了一番话,就有一个兵士策马回营,其它兵士赶着马群进了兵营。贩马人拉着金生手笑嘻嘻往大门徒步而行。不一会,号角响起,兵士列队排营,威风阵阵,一队人迎了出来,为首一将官来到金生面前倒身就拜,慌的金生一把扶住,不知所措。那将军站起来说:“多谢恩人慷慨帮助,去年义师因为无粮困在太行山中,得到恩人相助三万白银,在大名府籴的粮食,接济河东义师,幸得老天保佑,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当时说好,加倍奉还,我老刘决不食言。贩马之人也是我义师的人,当年也是受你恩惠,不成想在此地遇见恩人,来,随我进营。”说完拉着金生往大营就走。金生百感交集,进的大帐,众人拥着金生在客位坐了,准备了酒肉,一时间开怀畅饮。金生绝处逢生心情大好,不由得贪酒多喝了几杯,喝的酩酊大醉。一连有半个月天天有人陪着,日日如此。这天醒来,往刘将军处请安辞行,刘将军一再挽留,金生以母亲病重不能在耽误,刘将军吩咐人带甲三百,赠送了一些金银之物,护送金生母子返乡。这时。成安县城混乱形势已安顿下来,来到县城,在原址发现有人开工动土。建造房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刘将军派的人。掌柜,伙计都来接风。不久一座青砖到顶前店后院的两进院落新建完成。又重新操起了旧业,县域内百姓交口称赞。县府为表彰其事,特在当铺前竖立一根两丈高铁旗杆,上书:{义当韩家楼}大招牌。金生后来娶妻生子,五十多岁上天下大乱,后举家南迁,客死在安徽省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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