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燕山情致纯真的诗心律动
袁学骏
张秀玲,女,满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承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承德市郭小川研究会副会长、《国风》诗刊副主编兼编辑部主任;承德市第十四届政协委员。作品曾发表于《诗刊》《青年文学》《诗林》《诗选刊》《中华诗词》《山东文学》《河北日报》等。著有诗集《底色》,合集《青年十家诗选》《十三家散文选》。有作品收录在多种文集中,文学作品获得过国家、省、市级奖励。1994年被评为“承德市优秀文学青年”,曾参加河北省第六届青年诗会。
青年诗人张秀玲是燕山的女儿。她近年来多次在诗赛中获奖,并且出版了新诗集《底色》,于是为诗界广泛关注。拜读张秀玲的诗作,我感到这是一位原创诗人,一位不追风不赶潮而独立行进的诗人。
张秀玲诗歌的原创,首先表现在她来自生活的故乡山水风情歌咏上。滦河是冀北大地的母亲河。张秀玲在《滦河之源》中说:“八百七十七公里的路/要过多少道坎/要翻多少道梁/要侧多少回身子……这里的词语都含着水份/修饰岸边的季节/以及大地上的影子”。在《致滦河》中又说:“我愿意把自己许给你/请收留我的温柔清澈/向你走一步/幸福就向我靠近一步”,又设问“我怎样才能抱紧你啊……我变成一条鱼儿,好吗?”在《滦河的春天》中,她写滦河岸边的花草“自己举着身份/一股脑儿从两岸冒出来”,“此刻/适合表白/爱,需要一尘不染”。而在《滦河人家》中则说,“每一块压缸石都是滦河的杰作”。张秀玲热爱家乡的河,也钟情于坝上的大草原。在《大滩草原印象》中,她写“青草占据天空山谷大地/以及远方的孤独”,写放牧的马儿,旅游的滑翔伞和面面旌旗,慨叹要“取出光阴的一部分/交给大滩草原/用来虚度”。又在《坝上草原之夜》里描写“烟花劈裂黑暗”,人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起舞,让那些“草木成为观众”。这些优美的诗行描绘了草原的美丽和游人们的情绪。张秀玲也写承德的名胜景观。在《中秋夜,走进避暑山庄》中说,“牵着月光的手”在古老的皇家园林中游走,似乎看见了康熙、乾隆,从而能古今对比,听唱《我爱承德我爱家》。
作者笔下最地道的还是那种山乡情景。比如《马车》一首,她写“夕阳挂在鞭梢上”的时刻,车夫赶着马车眯着眼睛往回走,因老马识途而让他懒散而悠闲。车上坐着一个女人,她依偎在谷穗上,“一条围巾遮住半张脸/那围巾和天空一个色彩”,这色彩便是傍晚天上的蔚蓝,寓意于平静、安宁。多少人写朝阳夕日,写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张秀玲却凭自己的生活感受写出了一种独特的诗境。她谙熟于燕山丛中的乡风民俗,也关注城中的日子及其新变化,都能给人一种天然涌流的感觉。如果概括张秀玲诗歌创作的基本特点,可以用“来自生活,流自心田”这八个字。
张秀玲有“求真意志”,在原创中恪守真诚,追求诗的纯美。这在写父亲母亲等作品中表现十分突出。比如在《半壶老酒》中,用仅仅十几行表达人去壶在,然而更是人去留声,人去留形。“我”一次次把蓝花瓷的酒壶捧在掌心轻轻抚摸,却“至今不敢打开那小小的壶盖”。这既是对父亲的深情怀念,又显示出对已故亲人的敬畏。诗中没有抒情和议论,没有叹息和泪水,一切都在叙述中,却那么含蓄而真挚。她写劳动中的父亲、病中的父亲也都真切动人。关于母亲,秀玲在《鸡毛坐垫》中说,这是母亲从遥远的老家送来的,那“细密的针脚儿锁住母亲长长的目光”,不知道母亲为了穿针引线费了多少时光,一针一线都有母亲“心底的叮咛”,一针一线都佐证着母亲“满头的风霜”。那《端午的粽子》,则是粽子包进了母亲慈爱的目光和柔软的心事,只要我们能吃上粽子,她的“笑容会像粽子一样饱满”。我们也学着母亲包粽子,是学会了“临摹幸福”。她写给母亲洗澡,看到母亲的瘦弱产生了巨大的心痛。此作选材新颖,恋母情结表现独特。作者还写春光中、夏日里和秋风中的生活镜头,写马路边蓝花伞下的睡者和燕山小路上挑担的老人,都是作者怀着一颗悲悯的文心来表现城乡生活现实的。张秀玲诗歌所创造的美,犹如燕山花草树木一样天然的纯美,也可以说有承德山庄老酒、板城烧一样的清淳之美。有的富有禅意,恬静无声,咀嚼有味,味虽不浓,却让人口留余香。这表现出作者具有一种内敛精神和内视角度,有她所崇尚的真水无香、大音稀声的审美理念。
张秀玲的诗歌取材广泛,表达自如,下笔多从小人物、小镜头写起,细节化地具象地展示自己的内心世界,表达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浓浓情思,是小中见大,富有内在的张力。对于重大的多见的题材,她却是大题小作。比如写著名烈士董存瑞和抗战胜利70周年,写曹妃甸妈祖文化之乡蚕沙口,作者都似乎放开手脚又似乎收敛着进行诗句的苦心推敲和个性化的表现。张秀玲本来是著名诗人郭小川研究会的领导成员,有郭小川的胸臆却没有走政治抒情诗的路子,或者说在诗行中更多了一点女诗人的艺术审美特点,在阳刚性的大题材表现上多了一点母性的阴柔。比如写学生们在课堂上学写全国道德模范“范振喜”的名字,有较轻松的趣味性。再比如写塞罕坝林场首位党委书记王尚海的去世,是用石头进行描述,凸显出了林场工人们的坚强性格。这些都是作者满怀激情而又遵循着她的诗歌理念来进行的成功之作。其中的民风民俗、生活场景和某些情趣,使其诗作庄严中有所活泼,沉雄中亦有柔软。从而她的诗具有思想文化内涵,亦有她创造的美学意味的张力,让人能够从短小精悍的篇章中获得到更多更丰富的感悟。还应当说张秀玲自喻生活在“阳光和风雨走不进来/寂寞和孤独走不出去”(见《蜗居》)的承德一隅中,却本于地域生活,潜心寻觅到了自己的诗情。
因为张秀玲的创作起手于上世纪90年代,不可能不受改革开放以来朦胧诗等现代后现代或言先锋诗潮的影响。在她的诗集《底色》中的“暗语”部分收入诗作72首,大量的“黑暗”、“黑色”、“孤独”、“孤单”、“寂寞”、“疼痛”、 “证明”等词语,不能说没有先锋范儿,显现出作者内心面对人世的另一种冷峻的思考。无论是爱情失败和人际的不公,多具有了质疑、质询、甚至是拷问的批判性质。这是温情、慈善的思想者兼具的一种诗思与诗风。其《底色》一首说的是消失与死亡,要“练习在泪水中游泳”,底色是生者的悯老、悲秋,是无奈的怜惜。《冤家》《暗示》《思绪》等又有些愤懑与尤怨,有干预不良的在场性,体现了一种现实主义精神。诗人不能只作歌唱的黄鹂,也应当作一啄木鸟。先锋们正向传统的历史意识回归,实现着自我与现实世界的对接,张秀玲可谓一例。她有一种成熟的天真,也有一种天真的成熟,有一种简单的丰富,也有一种丰富的简单。这是她长期秉笔历练的结果。
从写作手法上,意象选择和运用上看,秀玲的大部分诗篇都运用了拟人、感通,也有许多隐喻和象征,且把落脚处放在哲理上。她用拟人极为纯熟得体。“日子磨出了老茧/走失的春天没有回头”(见《日子磨出了老茧》),“蟋蟀读来读去”(见《中秋夜》),“开的飞扬跋扈/开的肆无忌惮”(见《海棠花开》)。浓浓的诗意就是这样从事物人化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感通手段自古就有,这与比喻和拟人有关,但又各不相同。“拐杖上的一枚红缨穗儿/摇动着湛蓝的天空”(见《对视的高度》)。“天空倾斜在他的白发里”(见《秋风,把苍茫大地连根拔起》), “路边的喇叭花/吹落一地斑驳的光影”(见《那个夏日》)。“我把指尖上的春天/种在你的脸上/万物生长”(见《虚拟光阴》)。“闪电过后/无数的花朵/在雷声中怒放”(见《去远方》)。这些便是秀玲百用不爽的感通诗句,是将意象循着常规或违背常规地进行连接,是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的意象组合,形成别致的艺术表达,克服了直白无味之忌,充溢着诗人大胆的想象和思维的灵性。至于隐喻和象征写法,其《稻草人》全篇就是一个整体的隐喻,因为它有“守候成熟的诺言”,丰收后却被遗落在秋风中,“麻雀也不再怕它”,是作者为有功者被遗弃鸣不平。《冤家》《无处可逃》《两块玉》《思绪》等都具有隐喻意味,是篇篇内中有寓,可以视作寓言诗。象征经常与隐喻合二而一,但也各有不同的用项。五四运动之后曾有象征主义诗派,如今的先锋们则非常擅长隐喻,把明喻视为小儿科。《秋天的野菊花》是拟人化的自我追求自我展示题旨的一种象征,强化了“自己就是主角”。《一阙长调》《那一点亮光》等也颇具象征特点。隐喻、象征都会产生哲学意味。有通篇立意者,比如《向光阴问路》等,或在只言片语中议叙中,如“无论走到哪里/自己就是风景”(见《好时光》),等等。
总之,张秀玲在诗歌道路上用自我修行的精神、不怕孤独的心态,用她的悟性与灵敏进行自由的诗歌创作,表现出坚定的为诗信念和她的诗学立场、文化观念。其诗歌主要的审美意味不是轻灵,而是让人感到沉甸甸的,不少具有悲情之美,正剧之美。说来当今诗风浩荡,诗人多若恒河沙数,而且诗的向度多变。张秀玲不事张扬,也不为时尚所动,表现出一种写作节操,也呈现出一种生长的活力。她让我们看到这是一种平淡而高洁、纯然而大度的诗风。她的火热诗心和追求的诗风,每一步前进都会是自由而艰难的,但她一定会像当年郭小川和健在的诗人刘章那样,继续沉静地特立独行,扎实地走自己的路。
中国新诗已经百年,大家正在讨论这百年经验,探寻中国新诗何处去。无疑,张秀玲也是新诗中国化、地方化、时代化的自觉参与者和实践探索者。祝张秀玲有更多更好的佳作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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