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间,柳暗花明,我回了一趟老家,从黄河之北到长江之南,算是旅游了一回,告别乡亲归来时带回两样土产,是乡亲送的:烟笋和腊肉。腊肉是乡亲冬天挂在烤火的火塘上方慢慢熏制的,黑褐色沾着烟灰和腊肉油,闻起来烟巴味里透着腊肉的诱人香味,而烟笋就是晾晒干的笋干。回到家用清水把几片烟笋浸泡了一夜,第二天早饭时,把泡发好的烟笋细细的切了一盘笋丝,腊肉选五花肉部位切了一撮儿薄片,配上青椒,以盐、少量酱油、醋、蒜末为佐,(不加味精)炒了一盘端上餐桌,立刻满屋香气扑鼻,吃饭时,就见老公手里那双一向对饭菜挑剔的筷子,頻频光顾那盘烟笋炒腊肉,吃得那个香,我不禁含笑。
我的老家盛长竹子,竹笋是家家户户常见的菜肴,冬天有冬笋,春天有春笋。冬笋是长在竹子的根上,隐藏在深深土层里,要挖到它有一定难度,有经验的老农知道怎么寻挖冬笋,小时候曽和我的二哥,跟着家里雇的长工王大伯到竹山上挖过冬笋,他用穿着草鞋的脚掌这里、那里踩上一踩,就知道土层底下有没有冬笋,用锄头一挖,嘿,往往还真有一个冬笋露出金黄的笋尖来。我的二哥问:“你怎么那么神,就知道那下面有笋?”王大伯笑笑说:“长冬笋的地方土面上会鼓起一个土包包来吔。”我哥哥好奇,于是四处寻看,看见地面上鼓起一个土包就叫老王:“快挖!快挖!这里有笋!”王大伯过来看看,踩也没有踩就说:“莫(没)有嘞!空挖。”我的二哥硬叫他挖,挖了好几处,都是没有。他又失望又不解地问:“伯伯,怎么你的土包儿下面就有笋,我的就没有哇?”王大伯又笑笑说“:你后生伢子,不懂唻!这里面有窍门呦,说了你也不晓得。”现在想他说的窍门就是“感觉”吧。冬笋个头小,剥去层层笋壳,比拳大的笋就剩下小半个了。所以很珍贵,一般只有快过大年了冬闲的时候,人们才会舍得功夫上山去挖冬笋,转上半天也就三五个。冬笋脆嫩清鲜,切出片来雪白娇嫩,俗称“玉兰片”而“冬笋炒腊肉”是许多人都垂涎欲滴的美味呀。
春笋则有不同,它除鲜吃之外,还可以晾晒成笋干贮藏起来。每年的三四月,地气潮湿回暖,这时候春笋从深土里象十月怀胎的婴儿一样破土而出了,先是这里、那里露出带着绒毛的笋尖尖,然后一夜之间整个笋就突然冒出来了!尤其是下了一场春雨之后,长得更快。人们说某事情形势发展很快,往往用“雨后春笋“来比方,正是源于此。这时候人们就抓紧上山挖春笋了,一个春笋大的有十几斤重,小的也有五六斤、三四斤。剥开层层笋壳,露出脆嫩的笋白,配上肉类、辣椒等各种菜蔬一起炒,一盘盘喷香美味的笋菜就上了各家的饭桌了。除鲜吃外,人们大多把剥去壳的春笋一劈数瓣,用清水濯过,放在大锅里开水焯一下,晾晒成笋干,就叫“烟笋“。晒干的烟笋可以贮藏几个月不变质,至于为什么叫烟笋,大约是放在滚水里煮了一下叫“淹”,“烟”“淹”同音于是就叫烟笋了。并非是用烟熏了哦。烟笋吃时先要用清水将其浸泡一夜左右,泡发起来相当笋干的两三倍多。细细地切成笋丝或笋片,如前搭配其他肉类菜蔬炒制出来,别有一种味美的笋香,如果说冬笋脆嫩,烟笋则吃起来柔韧而有嚼头,越嚼越香,那种其他菜肴无可替代的特殊滋味,特殊菜香,用“齿颊留香”比拟,真恰如其分。
春笋长到尺多高时,就不宜挖它来吃了,让它长成新竹。随着根下笋壳的片片脱褪,新竹就节节上长,一节一节嫩绿嫩绿的,光洁无比象透明的翡翠,煞是可爱;它节节拔高的态势也给人一种生机葳蕤孜求上进的神韵,嫩绿的竹枝细长而坚挺,斜向上方生长,不象成年的竹子枝叶向下弯垂,嫩嫩的竹叶也日见日地绽开来,新竹亭亭玉立象美丽的少女。我一向爱竹子。爱她修长挺拔,爱她青翠欲滴,爱她静处娴雅,微风过处,竹叶飒飒,竹枝婆娑,美不胜言。用竹来比拟美貌娴静的女子可谓恰切,而用它来比之精力旺盛、孜求上进的处子亦无不恰,说到这里有些扯远了吧。
说到家乡的竹笋又牵动了我对故乡的恋念和不舍,此次回乡我造访了众多堂亲和乡邻,在小时候住过的“老屋”遗址上与乡亲驻足拍照合影,参观了堂亲和乡邻的新居、楼房,品尝了他们地道乡味的丰盛饭菜,举目四望,昔日茅屋草舍居多的村庄,如今都是白墙青瓦新居楼房掩映在青山绿荫之中,六七年前,我也曾回乡小停,那时村路还多是泥泞狭窄的土路呢,现在都由纵横平展的水泥路面覆盖了,我们的骄车就停在路旁。单凭这两点,我已经意会到,乡亲们的生活完全走出了往昔衣食欠缺的贫苦,日子过得安宁而裕足了。我除了祝福他们,内心深处还萌生一种羡慕,羡慕他们那种长依故乡青山绿水,朴实无华、悠然闲适的日子。
作者简介:
邬静.原名邬小鹏,笔名艺顸,中学教师(现己退休),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97届结业,97年获北京市新作家写作中心评定为一级作家,讲师。曾有诗文多次获奖,著有诗歌,散文,小说等原创作品未曾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