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段五准时出了家门,手里提溜着一个编织袋,那后背上的驼峰压得他无力挺起腰,佝偻着身体,满头的银发像雪一样白,和着那午后的阳光是那么的耀眼,沿着人行道上低着头,来回打量着地面,寻找着矿泉水瓶和废弃塑料袋,偶尔累了,就一屁股坐在树荫下马路牙子上,抽颗烟解解乏。
段五老一辈人是山东逃荒来的,他的生日正好是端午节,他本身又姓段,家里兄弟姐妹排名第五,所以起名叫段五。他生来就驼背,好歹也上过两年初中,过去在生产队里当过记工员,也做过饲养员。一辈子也没有讨上媳妇,改革开放以后,分了两亩地,随着城市发展,地被政府征收了,自己也成了五保户,腰包里票子也鼓鼓的,可是有一样,就是闲不住,每天都出去捡个废品换个零花钱。也许是自己受过苦日子煎熬,舍不得乱化一毛钱。不过有一样,不管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那个有了红白事,他从来不吝啬,除了帮助打杂,那礼金是不会少一分的。谁家有了做难事,需要化钱,来向他借钱,没有多也有少,算起来也是一个大数字。
还有一件出奇的事,他每天在城里转悠,遇见很多流浪人,他就买来一些吃食,比如烧饼皮渣,大饼哈喽什么的。送给人家,如果遇见一些理智健全的,还能讨一声好。可气的是,遇见一些精神有问题的,对他不是打,就是骂,他只好放下东西,狼狈而逃躲到一边。等他吃完了再回去收拾垃圾。难得可贵的是,那里有公益活动,需要捐款什么的,他总是捐点钱,然后默默地离开。有人笑他傻,说: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万一有个病,有个灾啥的?把钱都扔出去,看到时候咋办?
他漫无目的走着,渐渐来到了人民广场,下午的阳光还是很毒,晒的人头皮发麻。远远的看见前边聚了一堆人,段五提溜半袋子废品挤上前去,眼前地上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子约有十七八岁,小一点的男孩子估计也就是十四五岁,低着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前有一张大纸,字写的不是很工整:
“各位叔叔阿姨请你们花一分钟时间读下这封信。我是一名在校的高二中学生。我的父亲叫王建军,今年47岁,是我们县王家沟人,于今年6月5号突发脑出血住院,妈妈也是高危人员,患有精神疾病。我有姐弟三个,最小的妹妹才九岁,我也面临着退学,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为了给爸爸治疗,家里积蓄已经全部耗尽,负债累累,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做完了手术。直到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时刻面临死神的召唤,每天花销高达四万多,我的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真的不想‘子不欲而亲不待’的悲剧在我的身上发生,恳请叔叔阿姨救救我的家庭,伸出你的援手,给我一点帮助。求助人,王娟,王刚,王丽。”
有爱心人士纷纷捐款,有一块的,有五块的,有十块钱的,还有一百的。也有一些不相信看热闹的,段五走上前,蹲下来帮姐弟俩个数了数捐款的钱,才不到一千。段五心疼地问:“孩子吃饭了吗?”那个男孩子摇了摇头,嘴巴紧咬着。段五放下塑料袋,挤开人群走了出去,不一会功夫,手里提着几个烧饼夹肉和几瓶矿泉水,佝偻着身子,顶着如火骄阳,急匆匆赶了回来。把东西放在姐弟俩个面前,温柔地说:“孩子,大热的天,先吃点东西添巴添巴,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你爸爸还指望你们呢。”姐弟俩个闻言,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段五回过头看着人群异样眼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默默地提溜塑料袋,一步三回头离去,脚步有点踉跄,头脑里满是俩个孩子期盼的眼神,心里像是喝了酒似地火烧火燎般的难受。虽然说现在有了农合报销机制,可前期垫付费用,也是一个农民家庭不可承受的。说不清楚啥时候,他回到了他有点破旧的家里,翻箱倒柜哆哆嗦嗦摸出了两张存折,又拿了一张卡,捧在手里,心里犹豫不决,思想着今后年老体衰的自己,手不由得把存折和卡又放回了原处,抽出一只烟点上,烟雾缭绕在面前,分不清他此刻的烦恼,一支烟抽完,又紧接着点了一只,他坐在板凳上思前想后,脑袋里老是晃悠着那姐弟俩个,泪眼婆娑的神态。还有那围观人的神情。
傍晚,段五再到广场时,找到姐弟俩个,帮他们收拾起了面前的大纸,一句话不说,拉起姐弟俩个奔向银行,无巧不成书,银行已经关门歇业,无奈他跟俩个孩子来到医院,隔着玻璃看着昏迷中王建军,心中隐隐作痛,他瘦骨嶙嶙的手,哆哆嗦嗦,摊开来两张存折一张卡,另一只手拿着自己身份证,郑重地交给了王娟。长出了一口气,说:“孩子,没有过不去的坎,精神起来,这点钱估计还不够。再慢慢想办法。密码好记六个六。”俩个孩子看着素不相识的段五,激动的掩面痛哭,段五背过身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大串粽子,递给王刚,摸着他的头:“孩子,明天就是五月端午,粽子还是要吃的。记住一句话,天下还是好人多。”他心理有说不出的酣畅。王娟,王刚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身体,满头像雪一样的老人,泪水再次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