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68年参军入伍,75年复员。7年时间里,经历了中朝关系的跌宕起伏。
我所在的连队是沈阳军区空军直属战勤连,在沈阳军区空军指挥所担任战备值勤(沈阳军区空军下辖东北三省空军),工作性质较特殊,东北边境外400公里左右外国的飞机及途经东北的重要民航飞机都在我们的飞行标图范围内,担负着守卫祖国领空的光荣使命。我所在的一排为指挥排,是在司令员指挥室战勤值班进行飞机标图。由于我们一排平时值班接触的是沈阳空军正副司令员、正副参谋长,以及为首长服务的作战参谋、情报参谋和气象参谋。参谋人员特别是情报参谋每天都要向当班首长(首长们是轮流值班)汇报最新国内外大事,所以我们一排人员了解到的囯内外大事也较多。
刚参军新兵集训期间,班长就告诫我们:指挥所对面的一幢房屋为朝鲜空军驻沈阳空军代表处(沈阳空军同样派驻朝鲜有代表处),那里的人员就是公开的特务!要求我们务必提高警惕……
当时我国正处于“文革”时期,中苏、中朝关系恶化,按当时的说法是朝鲜同苏联沆瀣一气,恶毒攻击我国的文化大革命,我们称两国为“苏修、朝修”,即修正主义国家。朝鲜对我国做的最令人发指的是在此期间,将我在抗美援朝中牺牲的烈士碑砸烂,墓地遭毁坏,其忘恩负义之程度简直罄竹难书!
鉴于与朝方的敌对关系,朝鲜,苏联、韩国及台湾飞机飞行状况一并按敌机处理。
令人惊悚的一次中朝外交事件是朝鲜飞机越境侵入我国境内,指挥所拉响一级战备警报,当班首长急速进入指挥室,指挥室人员各就各位做好应急战备布署。沈阳空军紧急请示空军首长,是否下令起飞飞机将朝鲜飞机予以击落。事关中朝关系,空军首长遂急电致周总理,总理高瞻远瞩,统筹全局,指示我机将朝机逼迫迫降为宜。当朝机被逼迫降,飞行员走出舱门,一脸冷汗淋漓,狼狈不堪的消息从电话中传来,令指挥室人员无不感到欢欣鼓舞,此举扬我国威,大长了中国人民志气。
原来,是朝机在训练中操作不慎误入我国境,后致歉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朝机与飞行员才得以返朝。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1969年。该年4月15日,从日本冲绳美军基地起飞的一架美国海军侦查机,在日本海朝鲜附近的海域上空执行侦查任务时被朝鲜发现,朝鲜人行事果然是雷厉风行,我行我素,当即起飞两架飞机进行拦截,使用导弹将美机击落,美军机组人员全部葬身海底。
事发后美国朝野震动,誓必要朝鲜付出代价的與论一边倒。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决心教训朝鲜,对朝鲜实施军事打击报复。
司令员指挥室内,每天例行的情报参谋向值班首长汇报当前军事情报时,我们听到的是每日愈发不断升级的美方军事动态。我们标示的美机SR一71高空侦查机,2分钟横空飞越朝鲜领空,这种威胁挑衅式飞行一直持续多日。情报参谋经常来到我们值班的飞行标图桌前,告示美国航空母舰不断北上到达的位置。根据情报,美国欲炸毁朝鲜的全部飞机、机场和雷达等军事设施。
面对美国的威胁,朝鲜形势危在旦夕,朝机也不得不转飞到靠近鸭绿江的新义州,战争处于一触即发的危险时刻。
出人意外的是,尼克松关于对朝鲜发动战争的提案遭到了美国国会的否决。原因是当时美国在越南发动的战争己使美国深陷泥潭,且己出现败象。国会认为美国不应该再开辟另一战场,且投鼠忌器,中国、苏联毗邻朝鲜,一旦战争爆发,唇亡齿寒,中国不会坐视战火再次烧到鸭绿江边。
于是这场剑拔弩张的战火终于未能燃烧,以美国在国际上丢了面子告终。
事后朝鲜终于从这场未遂战争中认识到:背靠大树好乘凉,同中国搞好关系至关重要。此后朝方逐渐积极主动起来,向我方抛出橄榄枝,先行主动采取措施同我方缓和关系。我方驻朝军事代表组打来电话,称朝鲜给我方军事代表组提高了伙食标准;过段时间又告知,朝方又给我方增添了乒乓球台……我方也投桃报李,相应给朝方在待遇上进行了改善,此后双方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1969年国庆节,朝鲜派崔庸建总理参加了我国国庆,之后邀请周总理访问朝鲜。我做为司令员指挥室雷达标图员,对总理专机的朝鲜出行进行了东北境内的全程标图。全国二级战斗英雄,在抗美援朝战斗中击落4架美国飞机,时任沈阳军区空军副司令员的邹副司令坐在我的右侧,密切注视着总理专机的飞行轨迹,根据专机飞行的位置,不断下达着战备指令(根据飞机的不断前进,前方对应机场分别进入一等战备,飞行员进入机舱,一旦命令下达,飞行员立即升空保卫总理安全)。作战参谋迅捷地向沿途机场传递命令:鞍山一等!普兰店一等!丹东一等!
我全神贯注,根据雷达操纵员报出的数据,快速拨动标尺,标示出专机位置,用余光瞬间扫视航空表,标记时间与飞机高度。
总理专机按预定航线准确无误地飞行,一条红色的航线在我标图笔下向前延伸。
专机飞过鸭绿江的一霎那间,朝鲜的飞机倾刻分左右两批护航在两侧,当总理专机消失在平壤上空,我如释重负摘下耳机,邹副司令向我会心一笑。此时细密的汗珠布滿了前额,我光荣完成了这一永远值得怀念的宝贵任务。
朝鲜特地为周总理的来访拍攝了纪录片,片名为“兄弟的中国人民的友好使者”。从影片中看出,周总理访问的欢迎场面万人攒动,彩旗挥舞,可谓盛况空前,两国领导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此后中朝关系步入正轨,两国冰释前嫌,外交关系进入了蜜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