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下了三日大雨，地上横生野肆。电线杆上的喇叭喊，东头、西头，俩湾灌水，看住小孩，别看不着到水边玩。

蚊子轰一声增多，跟哪扫出来的一团肉虫一样，扇着翅膀，带着刺，时刻准备往人身上叮。一个细瘦的女人，如刚从屋子里被雨水冲出来出现在街上。她自学语言，能念动黑斑花蚊子，（如果她这样讲，我毫不怀疑），专往皮肤上落，划喳着细脚伶仃，给人突然一个刺激。

青蛙鸣个不休，在离风景（——诗人一站）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大概是一片，或者更多，如又一处风景，房屋并列，推开门，打开窗户，吹着风，放声而歌。蛙鸣起伏的音量跟雨水的大小等似；若人蹦蹦跳跳，青蛙们会开一场舞会。

发明家此时尤其多情，蚊子落在手臂上，吸了一肚子血，灵机一动，研究构造，仿制出钢笔。文明大大跃进了一步。诗人惠特曼用钢笔写出一本新诗，人叮在花旗的伟大美国的头顶上，远比一只虫子刺激。这

另一个发明家，由青蛙制造出自己独有发明专利的黑白电视机。在电视机文化上，可以算得上精明的一笔动物仿生学杰作。

雨后晴天，昆虫唱的响亮，依然是匠心独运的发明家，福至心灵，在腹部鼓动中听出美妙天籁，用柳木打刨出一具琴，取名琵琶。五弦一拨，夏雨阵阵、秋声瑟瑟，一曲心肠，柔婉动情。

一只昆虫的个人演唱，听上去很噪，很单调，诗人去听，才听出流水的清凉，曲水潺潺。

毋宁说，野肆是人与自然早已准备好的一个见面表情。

七十二

风景极容易作弄进诗里，当自然力表现鬼斧神工时，人会屈服给一句格言。

夏天雷雨，转而天晴。又被蚊虫叮咬，连皮肤都看护不住。

长相怪诞（夸张）一下，人被当作英雄膜拜，因为此刻站出来，又能当屋顶盖、又能挡虫灾，甚至可以喷出毒、吸进毒。

这是一个难忘的印象，人是野兽，老天偏傍给美女。

严冬，更奇特的模样是一张冻的姜紫的脸，看上去无所事事，神情两异。天气预报说是大雪，憋住不吐半句话，比天气预报牛逼多了。

差不多作点事迹就是英雄传，一个个人英雄主义的尖利实践者。乌老鸦三个字作盖就是最坚固的房子，因为独一无二，傲然一站，似乎已经能够一手遮天。

所以雄心大，聪明绝伦。新领袖因此产生，就看谁的名更可靠。

善德遇贵人。这跟天气相似，暴雨暴雪使人难堪，春风化雨、秋高气爽的时节，人是自然的王子、公主，风景是诗人的风景。

杰克-伦敦的写作，大致是说，美丽的天气，请和我一起爱上文学。

七十三

我又不是文豪，知识储备欠缺，离出美术谈，永远是小儿童一个，世俗人情不懂。

《水浒传》恰恰是深谙的用心之作，整个阅读的智慧和气氛，都张开大口，装了进去。它最精彩的文字，是对老虎眼神的传摹、是林冲雪夜舞枪的临写。

从其中读出来的现实对应，反而是奇趣奇闻。一是地煞，它竟然是从韭菜、辣椒、茅草、沙棘……等等诸种苦寒植物中找出来，然后作比相府的盘中，即为天罡。林冲的纯正，价值到天下哪都不失，世上难觅真心英雄。

梁山上一百八人，尽管在茶肆酒店里闲谈。史书里记载了宋江一干人为朝尽忠义的史实事略，说书人加以敷衍，演义评书。施耐庵氏一改笔墨，勒刻通俗小说，放到文人案头上，发扬文采，遂作汉语言文学经典。

虽批评不断，但一气读完，《水浒传》再闹腾，也就是作一把椅子，前后多少事，未超过一把椅子的高度。

《水浒传》被誉为奇书，与它的一等文字有关，更与它的摇拽的笔力有关，打赢战争。十足气力，前世、后世写文章的人——不辞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