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高气爽的季节,我来到了已经向往三十多年的塞上江南凤凰城银川,那里有我魂牵梦萦的亲情,我的舅爷谭世英一家就住在银川市区。
记得来银川之前,我告诉母亲,要去银川旅游,想看看表叔儿谭少英。他是我舅爷的第三个儿子,我和他并不认识,更没有见过面儿,只是在写怀念舅爷谭世英的文章时,知道了他子承父业,唱架子花脸,是谭门传人,京剧表演艺术家。想起2009年7月的一天,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他乡北京人》栏目播放了记者沈弘采写的报道“谭门传人谭少英”,听了之后,从内心非常敬佩他的素养、演技和艺术感染力。
母亲给我找到了表叔儿的联系电话。在拨打电话前,我稍稍有些犹豫,不知道表叔儿会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摆谱、端架子,不好接触。我拨通他的手机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听了之后,稍稍停顿了一下说:“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你的腿脚儿不太方便。你到银川后,马上告诉我住在哪里,我好去看你。”我说:“到银川后,会马上和您联系的,晚上可要在您家吃饭,有绿豆粥、烙饼和咸菜就行了。”“那哪行啊,来我这儿,就听我的吧,等着你的到来。”他的话,一下子打消了我的顾虑,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乘坐的MU2122航班于9月2日上午10:20准时从首都机场起飞,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银川机场,出了机场,我乘坐的旅游大巴并没有去要住的宾馆,而是直接去了沙湖。表叔儿打来电话,关切地问我什么时间到银川市区,我问过导游后,告诉表叔儿大概的时间。
傍晚时分,我终于来到了银川兴庆区,住在了北京东路的格林豪泰酒店。下车后,我马上就给表叔儿打电话联系,问清楚他家的住址后,就在马路边儿等候出租车。
这里虽说已是傍晚,但是夜色比起北京来,会姗姗来迟一个多小时。银川的大街相对的低调儿,没有了内地高密度的拥挤和眼花缭乱;这里的空气显得异常的清新凉爽,没有了内地的憋闷和压抑,一切都显得平淡和朴实。
银川对我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弄不明白自己所处的方位。随行的同伴儿们帮助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把我的旅行箱也搬到了车上。坐在出租车里,我向司机说了要去的地方儿,他说知道那里,我忐忑的心终于踏实了,心里盼着车开快点儿,再快点儿,能马上见到表叔儿。表叔儿也不断打来电话,询问我到了哪里,看得出来,他也在焦急地等着我。
出租车终于到达了表叔儿居住的五里湖畔小区。在小区大门口儿的人群里,只见一位器宇轩昂,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寻找着,看到他的身影儿,我感到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他的眉宇间酷似我的舅爷,心里想着,他一定是表叔儿,没错儿,一定是。汽车停稳后,我刚打开车门儿下车,表叔儿马上发现了我,快步迎了过来。
到了他的家里,只见屋里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在靠墙的小柜子上,摆放着表叔儿一家三口儿的照片儿,还有几张表叔儿的演出剧照。在茶几上,摆满了饭菜,有烧鸡、炒菜和我最爱吃的老虎菜。表叔儿拿来两个酒杯和一瓶白酒,要和我畅饮。我告诉他不会喝酒,他说:“那你就喝点儿啤酒吧。”说话间,他给我拿来了好几瓶西夏牌啤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白酒。
表叔儿告诉我,他从早晨就一直等着我的到来,表婶儿上班前也给他准备了出门儿才穿的衣裳。中午,他只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心里惦记着我的到来,随时准备迎接我。当我问到表叔儿的剧照为何这样少时,他告诉我,他每次演出,总有戏迷跑到后台要和他合影,都被他婉言谢绝了,这几张照片儿都是他的戏迷抓拍洗印后送给他的。父亲对他要求很严,曾经对他讲:“作为演员,化妆好了以后,不要再想别的,要一门儿心思熟悉角色和台词儿,上场时才不会出现忘记台词儿,说错台词儿那些对不起观众的事儿,要把好形象留给观众。”
正说着,表婶儿魏玉霞下班回来了,和我打过招呼,就忙着沏茶倒水。表婶儿很漂亮,稳重端庄,潇洒大方,妩媚得体,娉婷婉约。表叔儿作了介绍之后,有些醉意地告诉我,表婶儿比他小6岁,1987年初,经人介绍,他们相识后,表婶儿的父母出于对女儿的疼爱,起初不同意他们相处,担心演艺界的人靠不住,将来女儿吃苦。那时,我的舅爷、舅奶奶和表叔儿住在一起,两位老人都因病先后卧床,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表叔儿总是细心周到地照顾父母,表叔儿的姐姐妹妹和哥哥也常来看望父母。表婶儿看到表叔儿不仅孝敬父母,而且和兄弟姐妹关系非常融洽,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最终,她的父母支持了女儿的选择。她曾经深情地对表叔儿说:“你是一个靠得住的人,选择你是我的福分,我愿与你共同孝敬老人。”表婶儿对我说:“当初,我选择你表叔儿,就是因为他人品好,孝道,有亲和力,责任感强,戏里戏外都一样。” 1987年4月12日,他们喜结良缘。婚后,她就像孝敬自己的父母那样,精心照顾公公婆婆。不幸的是,他们结婚才一个月零三天,公公就病逝了,表婶儿脱下了红装,穿上了素装,给公公戴孝。此后,表婶儿像对待自己的母亲那样,细致周到地照顾卧床的婆婆,直到婆婆病逝。
我们边喝边聊,在不知不觉中,三个多小时瞬间就过去了。我竟然喝了一整瓶儿啤酒没有醉,在北京最多能喝半瓶儿啤酒,表叔儿也是只喝了一杯白酒。墙上的电子表告诉我已经快到子夜了,就想告别表叔儿和表婶儿回酒店,因为导游有要求,晚上九点半前务必回到酒店,我已经超时了。表叔儿拦住我,给我盛了一大碗绿豆粥,粥熬得稀稠正合适,飘着特有的本色香味儿,喝着绿豆粥,吃着老虎菜,我感觉就像在北京的家里。起身告别表叔儿和表婶儿,他们一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儿,送我上了出租车,目送着我远去。
出租车到了酒店门口儿,司机热情地帮助我拿行李,递拐杖,使我感受到了西北人的真诚、实在和厚道。
此刻的塞上夜空,星光灿烂,月光皎洁,虽然时令已经进入秋季,秋老虎仍然还在北京那边儿肆虐,令人心烦意燥的,但高原的秋色却令人神清气爽,又让人过早地感觉到了深秋那令人舒畅的凉意。躺在床上,我竟然毫无一点儿困意,仍然处在见到表叔儿的兴奋当中,暖流在心中流淌着,荡漾着,那暖流就是血浓于水的真情,是打碎了骨头连着筋的亲情。无论你是远隔千山万水,还是远在天涯海角,拉不断,扯不断的亲情都会在你身上紧紧缠绕着。此行,也留下了遗憾,由于时间紧,没有来得及去拜访曾经在宁夏文化厅工作,现已退休,住在银川的大表姑谭凤茹等表姑。
我将要离开银川了,表叔儿又早早地来到我入住的酒店送行,一起又聊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我要乘车离开银川去青海。他把我送上了旅游大巴,一直目送着旅游大巴发动、开动、渐远。望着车下的表叔儿,我的眼睛湿润了,模糊了。表叔儿的身影儿也由大变小,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
银川之行,与表叔儿的相见,让我更多地知道了我的奶奶谭淑娱,舅爷谭世英和他自己的不少事儿。
1918年,舅爷生于北京梨园世家,曾祖父谭志道,祖父谭鑫培,父亲谭嘉瑞,他在十一个叔伯兄弟中大排行老十。舅爷的父亲是谭鑫培的二儿子,小名叫七儿,字海清,娶了丑角沈庄的妹妹,原习武丑后操琴,曾在内廷承差,常年为父亲伴奏,人称“谭二”,谭鑫培所灌唱片儿大部分都是由谭嘉瑞操琴的。
我的舅爷在家里排行第五,有哥哥谭豫德,大姐谭淑诚、二姐谭淑娱、三姐谭凤英和妹妹谭淑英。舅爷和我的奶奶最亲,在生活困难的时期,生活并不宽裕的舅爷、舅奶奶经常帮助我奶奶。我的奶奶逝世那年,我的父亲刘世恒和大姑刘淑贞年龄都还小。以前,我曾经问过大姑关于我奶奶的情况,她说:“母亲去世的那年,我还不记事儿,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
舅爷原名儿叫谭豫武,9岁进入富连成科班儿学戏,是他的五叔儿谭小培带着去的,并为他签订了《坐科关书》,内容是:“立关书人谭小培,今将侄儿豫武九岁情愿投在叶师名下为徒,学习梨园十年为满,言明关方生理任凭师父代行,十年之内所进银钱俱归叶师收用,无故不准告假回家。尚有天灾病症,各由天命。有私自逃走者,两家寻找,年满谢师,但凭天良,日后若有反悔者有中保人一面承管,空口无凭,立字为证。立关书人谭小培画押,中保人×××画押,中华民国十五年阴历×月×日吉立。”在富连成排名的时候儿,赶上“世”字科,舅爷便改艺名儿为谭世英。
富连成是中国京剧科班儿,是那个时期的京剧高等学府,在京剧教育史上办学时间最长,造就人才最多,并产生了深远影响,为京剧国粹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作了很大的贡献。富连成于1903年由吉林商人牛子厚出资,京剧演员叶春善筹办,1904年在北京正式成立,开始叫喜连升,后改为喜连成。牛子厚担任班主,叶春善但任社长。1912年夏,因业务不振,牛子厚就将喜连成倒让给了沈仁山、沈秀水接着办,他们接手后,将喜连成改名儿富连成,他们二人先后任班主,但是具体管理工作仍然由叶春善负责。1935年叶春善去世后,他的长子叶龙章继任社长。到了1948年,因种种原因,富连成无法再继续办下去,第八科‘庆’字辈儿的学生刚刚入科,就停办了。44年来,富连成科班儿共培养了“喜”“连”“富”“盛”“世”“元”“韵”“庆”八科儿近800多名京剧学生,其中有许多人已经成为享誉海内外的著名京剧名家。
富连成招收学生都是不定期的,只招收男生,随来随考,入学年龄一般在6岁至11岁,坐科年限一般为7年。训练的方法是口传心授,从最初的形体基本功开始,然后按照学生的气质、性情、嗓音、扮相、体态等不同条件,再划归不同行当,文武兼学,要求的特别严格。
舅爷入富连成后,先向孙盛文学习架子花脸,又向刘喜义、王连平学习武花脸。舅爷14岁那年,参加了科班儿演出的《珠帘寨》,饰演周德威。舅爷19岁出科后,又拜师刘硕亭,继续学习深造。20岁那年,因成绩优异,人品好,有才华,他被留在富连成科班儿任教,在他教的第一批学生中有殷元和、张元奎等人。一年后,舅爷一边儿从事教学,一边儿搭入他五叔儿谭小培的长子、叔伯哥哥谭富英(原名儿谭豫升)戏社唱戏。以后,又先后搭入叶盛章、言慧珠、奚啸伯等人的戏班子。在演出中,既演大花脸,又演小花脸,文武兼顾。
1949年2月,舅爷在天津杨柳青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并随大军南下,在湖南军区政治部京剧团担任导演、演员和教员等职务。1952年转业回到北京后,先在张君秋剧团演戏,同年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京剧团工作,担任演员和教员。1956年,总政治部京剧团和西南军区政治部京剧团合并组成了中国京剧院四团,仍由总政治部管理,继续为部队服务,受中央文化部和总政治部双重领导。1958年9月,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为了支援西部建设,繁荣和丰富少数民族地区文化,该团整建制调至宁夏,来到了银川。全团数百名演职员和家属,毫不犹豫地从繁华的首都来到比较偏僻的宁夏,其中就有唱架子花脸的舅爷谭世英一家。舅爷一家去宁夏之前,一直住在北京。1949年以前,住在北平市大外廊营。之后,舅奶奶带着子女住到了北京市西城区阜成门内六合胡同马家头条的娘家。1956年搬到马市大街,一年后又搬到西安门大街光明胡同,直到全家搬迁到宁夏银川。中国京剧院四团到宁夏后,改名儿为宁夏京剧院,舅爷继续担任演员和教员。1962年4月,宁夏京剧院又划分为宁夏京剧团一团、二团和学员队。1966年,宁夏京剧团二团改名儿为石嘴山市(银川矿区)京剧团。1979年10月,与宁夏京剧团重新组成宁夏京剧团。
爱好比较广泛的舅爷,弹打吹拉唱、生旦净末丑样样精通。他的代表作有《醉打山门》《钟馗嫁妹》《芦花荡》《武大郎之死》《秋江》《金沙滩》等。他在演出中,工架优美,表演真切,善于刻画人物内心世界,演什么像什么。他饰演的角色都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深受人们喜爱。
舅爷的造诣很深,在宁夏京剧院主要从事教学工作,从事教学的时间是最长的,有时也参加演出,但因为要培养后人,所以他就基本上放弃了自己非常热爱的舞台,和其他老师们一起专心致志地培养京剧演员。宁夏京剧院先后为国家院团、部队艺术团体和兄弟院团输送了艺术人才上百人,为北京、内蒙古、甘肃、山西、陕西、广西、河南、西藏、青海等省市、自治区兄弟剧团代培青年演员百余人,也为宁夏当地其它艺术团体培养了大批人才。
四十多年来,舅爷在京剧教学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对学生的要求非常严格,既教戏,又教做人,努力把学生培养成德才兼备的京剧人才。在他的学生中,比较著名的有高长青、王长青、义维华、梁嘉禾、叶盛富等优秀花脸演员。著名花脸演员方荣翔也曾经向他学艺。1981年,舅爷离休后,先后受山东省艺术学院和兰州艺术学校等艺术院校的聘请教授京剧,一直到因病卧床,不能继续教学。他教授的学生遍布祖国各地和海外,有许多人已经成为京剧院团的骨干和京剧名家。
我曾经见过舅爷,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秋季,我下班回到家,看到家里有两位老人,父亲的介绍,让我知道了那位神采奕奕、身材魁梧的老人是我的舅爷谭世英,那位瘦瘦的,个子不太高的老太太是我的舅奶奶张瑞英。晚上,我和舅爷在外屋的双人床上休息,舅奶奶和我的母亲及我的小妹妹在里屋休息,父亲住到了医院宿舍。每天早晨,舅爷醒后,从床上坐起来,先闭目活动胳膊和脖子,下床后,就在小院儿的绒花树下练功、吊嗓子,还有时坐在屋门口儿的凳子上拉拉京胡儿,大杂院儿的大人和孩子们常常围着他,听他拉京胡儿,唱京剧,有的老人也随着唱上几句。真没想到的是,60多岁的人每天都坚持练习拿大顶,只见他轻轻松松地双手撑地,头朝下,双脚翘到墙上,每次都在10分钟以上。舅爷锻炼之后,才洗漱,吃早点。舅爷喜欢喝酒,一天两顿,每次都是几小杯,从不贪杯。舅爷曾经告诉我说:“过去唱京剧的没有女的,女角儿都是男扮女装。学戏要从小儿学,4岁开始学最好。”舅爷在我家住的那些日子,他的大儿子谭韵扬(京剧演员)和大儿媳宋祥年(北京曲艺团演员)来看望他们的父母,我也结识了他们。大表叔儿谭韵扬生于1942年,于1958年初考入中国京剧院四团,习武花脸。曾主演《打焦赞》等传统京剧。同年9月随团来到银川,在宁夏京剧院学员队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宁夏京剧团二团。1981年调中国京剧院(现为国家京剧院)继续唱京剧,直到退休。
1987年5月15日,舅爷在银川因病逝世,骨灰安放在宁夏八里桥革命烈士公墓。在谭世英的追悼会上,友人专门儿给他题写了对联儿,上联儿:艺海门墙皆桃李;下联儿:梨园谁人不知谭;横批:艺德长存。1991年3月15日,我的舅奶奶张瑞英不幸与世长辞,她老人家的骨灰暂时在家里放了六年多。1997年7月1日,舅爷的儿女们将父亲和母亲合葬于宁夏植物园松鹤园墓地。
舅爷在银川生活了近三十个春秋,不仅目睹了银川的日新月异,而且亲历了宁夏京剧团的不断发展变化,把自己宝贵的青春、热血和艺术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宁夏人民。舅爷虽然与世长辞了,但他一刻也未曾离开他深爱的贺兰山、黄河和宁夏银川。他永远留在了第二故乡,留在了西北人民的心中。
置身在银川的大街上,我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凝神遐思,在他们当中,一定会有舅爷的学生、观众和戏迷。西北的各族人民一定还会记着他,一位唱架子花脸,德艺双馨,享誉盛名,令人爱戴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和京剧教育家。
前年,曾经写了散文《怀念舅爷谭世英》,发表后,北京京味儿作家刘辉(笔名文军,系列畅销书《老北京那些事儿》)先生看到后,特赋诗一首:“谭门国粹远流长,祖辈相传暗留香。旦丑净末唱坐打,马跃旗舞彩满堂。”
我的表叔儿谭少英,也是舅爷培养的学员之一,他们爷俩,即是父子关系,又是师生关系。表叔儿是舅爷的第三个儿子,他姊妹弟兄七个,有大姐谭凤茹、大哥谭韵扬、二姐谭晓冬、二哥谭韵龙、三姐谭凤秋、妹妹谭明珠。我们二人都是1956年出生的,在年龄上,我比他大4个月。表叔儿是在两岁那年,随父母从北京来到银川的,从14岁开始学唱京剧,一直到提前退休。40多年来,他在宁夏京剧团饰演架子花脸兼武丑,是国家一级演员,曾经担任宁夏艺术学院京剧教授。
架子花脸属于传统京剧“生旦净末丑”中的“净”,以工架、念白、表演为主。“净”俗称“花脸”。在传统京剧中,“净”可分文净和武净两大类,细分有“铜锤花脸”“黑头”“老脸”“奸白脸”“架子花脸”“武花脸”等。“花脸”是以各种色彩勾勒的图案化的脸谱化妆为突出标志,主要扮演性格、气质和相貌具有突出特征的男性人物。扮演花脸的演员,都要根据人物的性格、品质、相貌、年龄、身份和地位的不同,用红、黑、白、黄、紫、绿、蓝等颜色按固定的图案,进行面部化妆,俗称“勾脸”。在这些人物中,既有正面的,也有反面的。这类人物在表演上音色宽阔宏亮,演唱粗壮浑厚,动作造型线条粗而顿挫鲜明。架子花脸在唱、念、做、表上,都有其独到之处。在唱工方面,常常使用假音,以炸音、沙音为主。在念白方面,常常用京韵京腔的京白,这样可以有效缩短剧情和剧中人物角色与观众的历史时代距离。
架子花脸的人物角色是多种多样的。这些人物的性格不仅有刚强、勇猛、鲁莽,还有乐观、纯真、诙谐、幽默、风趣。架子花脸在愤怒时会发出“哇呀呀”有气势的吼叫,这是架子花脸特有的表演方式,被广大观众所熟知。比如,人们都非常熟悉的由阎肃作词,姚明作曲的《说唱脸谱》,那就是一首京剧与流行音乐相结合的戏歌儿,借鉴京剧唱腔和旋律,将我国的传统戏曲元素非常巧妙地融入到了歌曲之中,让整首歌儿听起来琅琅上口,如歌如戏,更有着特殊的韵味儿感。可以说,这首歌儿就是专门儿为花脸而写,为花脸而唱的,通过歌曲,让人们知道了京剧花脸,巧妙地传承了国粹京剧,让更多的人喜爱京剧,喜爱脸谱艺术。我非常喜欢这首歌儿,尤其是:
“那一天爷爷领我去把京戏看,
看见那舞台上面好多大花脸,
红白黄绿蓝颜色油的脸,
一边唱一边喊,
哇呀呀呀呀,
好像炸雷叽叽喳喳震响在耳边,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
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啊……”
听了这首歌儿,倍感亲切。表叔儿就曾经在京剧《连环套》中饰演窦尔敦。《连环套》分坐寨、盗马、拜山三个折子,这出戏是在1997年为了纪念谭鑫培先生诞辰150周年纪念活动中演出的。在《连环套》中,孟广禄、谭少英、尚长荣分别在“坐寨、盗马、拜山”三个折子中饰演窦尔敦,这三个折子是连着一起演的。
谭少英从小儿受父亲的耳濡目染,非常喜爱京剧。当时的银川还没有艺术学校,只有以宁夏京剧团带学员队。1958年由中国京剧四团从北京带来了一批学生。1960年宁夏京剧团又成立了一个学员队,招了一批学员,同时还包括秦腔剧团学员班。秦腔剧团学员班的基本功全由京剧教员代培。1971年又招收了第三批京剧班学员,其中就有谭少英,他工架子花脸兼武丑。谭世英和其他教师们,为了培养这三批学员,为宁夏京剧团培养更多的京剧后备人才,付出了很多心血,就像人们称赞的那样,他们是“蜡烛”“春蚕”“灵魂工程师”。
表叔儿加入宁夏京剧团学员队后,在开蒙的时候儿,正赶上了样板戏,就开蒙样板戏。1976年,国家恢复了传统戏,他师承父亲,学习传统京剧,专职架子花脸,兼演其他文武行角色,虽说年龄大了些,但他始终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经过刻苦努力,最终成为一专多能的演员。说起学京剧来,表叔儿那可是没少吃苦,这才有了后来的成就。在练习架子功的过程中,舅爷让他穿上厚底靴和胖袄站在比较软的海绵垫子上,学会站稳和站住后,还要连续三起三落,就是一条腿平伸,另一条腿最少三起三落,两条腿之间还要反复地交换着位置,每次练习后,他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到了晚上,双腿酸疼,浑身难受,睡不着觉。舅爷对他很严格,很少夸他,他的动作到位了,老人家微微点头就是对他的肯定,接着,就要练习下一个科目。演出也是非常辛苦的,不管在城区演出,还是送戏下乡,没有季节之分。无论是大雨茫茫,还是雪花飘飘;无论是热浪翻滚,还是寒风凛冽,经常在冬天演夏天的戏,根据剧情,天再冷也要穿单衣;夏天演冬天的戏,根据剧情,天再热也要穿上又厚又重的行头。对于京剧演员来说,这真是一种比较艰苦的付出,又是一种令人敬佩的奉献精神。
1983年秋季,宁夏京剧团来北京演出了该团创作的新戏《人鬼鉴》《吕布试马》《醉打山门》《除三害》《打瓜园》《盗库银》等传统折子戏,受到观众喜爱。其中,大型神话京剧《人鬼鉴》取材于《聊斋·陆判》。剧中以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通过人与鬼交友,“换心”“易头”等传奇情节,塑造了很有特点的艺术形象。如其貌不扬,心地善良,极富人情的陆判。在真善美与假恶丑的鲜明对比中,赞扬了坦诚待人,真挚帮人,热情助人的高尚情操和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鞭笞了虚伪奸诈,见利忘义,自私贪婪的丑恶。《人鬼鉴》是由赵孟祥编剧,宁夏京剧团演出,谭少英、陈玉贤、李业德、王燕主演的,谭少英在这部戏中饰演陆判。第二年,由鸣迟改编,晓丁摄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发行了戏剧连环画《人鬼鉴》,有些热爱戏曲的网友专门儿收藏戏曲连环画,其中就有《人鬼鉴》。
1986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了第一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选赛。同年8月份,谭少英在银川赛区参加了初赛,被选上后,他把录像带寄给中央电视台。1987年11月,他接到大赛组委会的通知后,携带新编神话剧《人鬼鉴》,参加了由中央电视台、中国剧协、北京电视台、各省市自治区电视台等单位举办的第一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选赛,大赛设老生组、花脸组、丑行组共8个组,共评出25名最佳表演奖,26名优秀表演奖。中央电视台对大赛进行了现场直播。表叔儿在《人鬼鉴》中饰演陆判这个角色,他大胆尝试,勇于创新,将演技和演戏融为一体,继承和发扬了传统的“跳判儿”,吸收了传统“跳判儿”的表演精华,保留了喷火、耍牙笏、耍髯口、耍扇子等技巧,塑造了优美的造型,高难度的倒扎虎下桌、摔叉和蹉步,动作准确、漂亮。展示出陆判的天真、善良、正义和豪爽品德,达到了人性化的升华。在决赛中,谭少英表演的《人鬼鉴》片段,以9.98分的成绩获架子花脸组第一名,一举摘取了“全国最佳青年京剧演员” 的桂冠,成为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30年来获得全国性戏曲表演个人大奖的第一人。
这些日子的每天晚上,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正在连续直播第七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选赛,参赛演员来自国家和各省市、自治区京剧院团,他们在参赛中非常投入,评委评判很严格。由此想到表叔儿当年参赛,能获得那样好的成绩,可想而知,他在传扬京剧艺术的道路上付出了多少艰辛,使我对“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深刻内涵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还主演了京剧名剧《失空斩》,这出戏的全名儿是《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表叔儿在戏中饰演马谡。他的代表作还有《十八罗汉斗悟空》《李逵探母》《扈家庄》《四杰村》《李慧娘》《白水滩》《蜈蚣岭》《卧虎沟》《无底洞》《闹龙宫》《盗库银》《芦花荡》《葛瑶明》《红绿灯·斑马线》等,既有传统戏,也有现代戏。
在从艺的几十年里,表叔儿曾多次随团赴西北、西南、华东、华北等省区参加巡回演出。还先后到美国、加拿大等十多个国家演出。1984年6月,宁夏京剧团在上海延安剧场演出了《乾元山》《陆文龙》《人鬼鉴》《吕布试马》《双下山》《伐子都》等剧目,主要演员有俞鉴、谭少英、李业德、王天柱、郭金光、李荣安等,上海京剧院在当年大事记中做了记载。1985年,表叔儿还随宁夏京剧团到突尼斯参加了第十三届迦太基国际民间艺术联欢节。他功底扎实,表演细腻,深受国内外观众喜爱和赞誉。宁夏日报、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国台湾网等媒体都对他进行了采访和报道。2005年,他被列为“宁夏之最”。
谭少英和他的父亲一样,在艺术道路上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并没有让荣誉成为艺术前进道路上的累赘和包袱。他在京剧艺术实践的道路上和品质修养中,不断修正自己,提高自己,用精湛的演技,良好的素养,平和的心态以及对观众高度负责的精神,赢得了人们的广泛尊重和爱戴。
在京剧演出市场低迷的时期,宁夏京剧团招了一批学员,当时也没有老师,过去的老师都已经年迈,没有精力再从事教学,团里就安排谭少英承担起这项工作。只要他没有排练和演出任务,就把精力全部用在教学上。在他看来,京剧是国粹,必须要有后人传承,培养年轻的演员,京剧才能继续在宁夏这个地方儿生存,所以就要培养好后一代,既让他们在舞台上展示出艺术人生价值,又可以传承京剧国粹艺术。
后来,宁夏京剧团还编排了一台大型音乐情景京剧《红绿灯·斑马线》。2004年12月,宁夏京剧团和银川市杂技团联合创排了京剧《新闹龙宫》,把杂技艺术有机地融入到京剧表演艺术中,使传统的京剧艺术表现力更加充分,更加完善,一举夺得第四届全国戏曲艺术节特等奖。在上述两部戏里,表叔儿饰演的都是小角色。在他看来,只要有演出,只要观众喜欢,能够振兴宁夏京剧团,能够传承京剧艺术,那就是最快乐的事情,至于演什么角色并不重要。
上个世纪80年代,京剧遇到了来自各个方面的冲击,走向了低谷,大环境就是这样,更何况在宁夏了,那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喜欢秦腔。宁夏京剧团也是由于演员队伍老化,经济问题突出,演出市场不景气等诸多因素,几度陷入困境。谭少英没有跳槽去赚大钱,始终和京剧团一起坚守着,直到剧团改制和他退休。
将要离开银川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京剧是中华民族引以为豪的博大精深的国粹艺术,继承和发展了数百年来中国戏曲的艺术精华,京剧剧目的内容表现的是忠、孝、节、义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具有表演、唱腔、音乐、服饰、造型和流派等综合之美,凝聚着深厚的民族情感和审美意识。听京剧,看京剧,学京剧可以走近我们民族的历史,触摸祖国文化的脉络;可以提高人们的思想境界,净化灵魂。舅爷谭世英,表叔儿谭少英传承的不仅仅是谭门的唱法、功夫和演技,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京剧艺术,给人们留下的是开蒙和启迪,他们用精益求精,专心致志,淡泊名利,吃苦耐劳,拼搏进取的精神,教育着人们如何敬业,如何奉献,如何在人生的舞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银川之行,和表叔儿的相约、相聚、相谈和相知,深深地触动和震撼着我的心灵,促使我不得不拿起笔来,以粗浅的文字记述自己对舅爷谭世英的怀念之情,对表叔儿谭少英的崇敬之意,对京剧国粹艺术瑰宝的挚爱情怀。
2012年9月3日晚草于银川
2012年9月22日晚修改于北京通州
(非常感谢表姑谭凤茹、表叔谭少英提供了珍贵的资料和提出的修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