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微山湖是一幅大写意画卷,连绵不断地展开。游船缓缓地游弋着,与荷叶亲昵的相挨过,携带着荷花的清香荡进荷园深处,船滑行一个多小时,依然没走出荷的怀抱。
含苞怒放的荷一朵朵由近及远依偎着蓝天,看过无数的荷园,进入如此浩淼的荷的世界还是第一次。湛蓝天空拥抱着碧玉般的湖水,就连云朵也潜入水中欣赏自己的倩影。
一幅水墨晕染的丹青,便如此层次分明的,摊开了画卷,人在画中,就像不经意间推启了一扇心窗,喧嚣的世界在那一刻宁静、虚无。而自己,亦如烟、如尘、如风。一半化为青荷,婷婷玉立与荷丛相依;一半飘在花香里,默默地擦拭着心镜上的时光之痕。荷在这里,我在何处?
荷,“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实乃花中仙子。悠悠千年一直是画家、诗人笔下的最爱,但是再妙的圣手也难以画出这仙子的灵气。看到荷,心底的燥热与杂念在一点点消散,淡淡的花香将我萦绕。贴近荷,呼吸瞬间变得清爽。目光如手,温柔地轻抚着青荷,轻抚着碧玉裙,就连轻晃的水纹也一一抚慰。我品读荷,荷亦在轻抚着我,不知不觉中,心上的褶皱也似乎被荷香抚平。
碧水湛湛,荷叶层层,为鱼虾擎起一抹清凉。顷刻间,我的心波上也有了一叶翠伞。微山湖的荷花不同于普通池塘里的,这里的荷植株粗壮,叶盘大如小伞,花头硕大紧实,肆意怒放。荷叶青碧油亮犹如莹润的翠玉,由叶脐向四周蔓延出几条网状的筋脉,就像荷的脉搏,汇流着千年不变的清气。荷叶婆娑,在微风里舒展着身姿,半展的荷叶娇俏可人,叶脐中间舒展约两寸宽,两边卷起,就像西班牙斗牛士的帽子。刚钻出的叶芽如同一枚簪子,斜斜地插在水面,就像一帘卷起的幽梦,等待清风的叩解。看似温柔青荷也是有刚毅的性情,荷叶的梗粗壮挺拔,小刺密密,摸上去有些刺手。这里的荷自有着刚柔相济的风姿。
七月的荷甚是娇艳,碧叶间一支支玉茎擎起粉翠花苞,犹如一支支沾满色彩的画笔,为荷园倾情写意;亦如束束即将闪亮的火把,燃烧着生命的激情。盛开的荷花更如精雕细琢的玉碗,花心孕育着嫩黄的小莲蓬,莲座缀满鹅黄色绒线的花蕊。花瓣均匀地分开,逐层仰开,脉络清晰可见,颜色由尖至根逐渐淡下来,就像仙子淡彩的纱衣。微风里花瓣摇曳,如同仙子的凌波翩跹。微风也给了荷花飞翔的翅膀,花瓣随风脱离了花茎,恋恋不舍地旋转着飘落。落在荷叶上,荷叶是它们的摇篮,它们会轻轻依偎着婴儿般酣睡,游人怎忍心惊动它们的好梦。花瓣在湖面飘起,淡香也在湖光里,忍不住的深吸起来。蜻蜓把落红当成了小船,随着水波轻摇。飘零的花瓣是夏的红唇,鲜鲜地恋着阳光,亲吻着湖水。于是,这个盛夏的阳光有了质感,清清碧波也有了温度。
褪去花裙的荷洗尽铅华呈现素姿,饱胀的莲蓬里小莲子更是顽皮,眨动着大眼睛从“育儿袋”的小孔里盯着外面。莲蓬底座的金蕊已风干成枯黄的丝线,仍在风里颤动。小小莲蓬,就像水中支起的灵耳,默默聆听着湖的心事;更像一只只紧握的拳头,摇摇有力。风中似乎传来悠扬的琵琶声,那一定是微山湖游击队员的琵琶弹唱吧?思绪随风飘远,于是,那些远去的红色记忆一幕幕浮现,刘洪、王强、芳林嫂等,与红荷渐渐地融合在一起,描绘在我心灵的画布。
此刻如果不期而遇了,飘洒在半空的细雨,雨中的荷最有别样的风韵。徜徉在烟波浩渺的微山湖,倾听细雨与荷的呢喃细语,那该是怎样的诗意。雨会在翠玉盘上蹦跳、滚动,又聚到叶脐,成了一汪碎银。碎银越聚越多,荷叶有些摇晃,婉转腰肢,一捧碎银倾入湖水,荷依然婷婷。
夏日的微山湖不光是视觉的盛宴,更是一曲盛大的交响乐。知了的合唱此起彼伏,鱼儿不时在水面吐着小泡,青蛙蹲坐在荷叶里诉说爱意,小麻鸭在苇蒲和荷叶间唱着情歌。也许是见惯了游人,丝毫不为人们的骚扰而羞怯的躲之远远。精灵般的苇莺在苇丛荷叶间飞飞停停,唧唧啾啾地对唱,鸣声仿佛玉石的轻敲,让人顿时坠入童话里。长腿鹬飞来飞去,雎雎在鸣,翩翩而舞,吸引着游人,也意欲驱赶着游人,时时担忧着孵化中的爱巢被暴露。不时飞过的苍鹭,缓缓地扇动着翅膀,不为游人的闯入惊慌失措,这里是它们亘古的伊甸园,默默地守护着,正是它们的职责。人类总以为自己是地球的主人,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人类只是宇宙里的一微尘、一份子。当人类的爱心波及自然,有所畏惧,道法自然,自然世界或许才能有真正的和谐。
其实,都市离这里并不遥远,可当置身在这藕花深处,内心里飘出来了渔家小调,就像从水中飞出的翠鸟,蓦然间撞入我的怀里。游戈在碧波如镜的微山湖,赏千顷红荷,观一朵朵含苞的荷花,不由自主的念诵起那千年之前的诗句,忍不住的探出了手亲触及这荷,湖水,渐渐的,微凉的水漫上了手腕,漫进了心间,手随着小船的行驶在水面上,画出一道道水痕,感受着夏季那份难得的清凉,疲惫在了都市里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走近荷,我也有了一袭莲衣,随着花香轻摇曼舞,红尘的纷扰渐渐褪去。千顷碧波千顷荷,万里无云万里天。走进微山湖,走近了荷的世界,就是走近了最初的自己。
2014年7月于微山湖 已刊发《相约夏天走进微山湖文集》
2015年5月荣获首届林非散文奖最佳单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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