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护士小姐把捂得严严实实的臭小子放到他面色苍白的妈妈身边，我也凑到跟前，想和外孙见个面，套个近乎。谁想没等我张嘴，那小子把双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向上一翘，给了我一个笑脸。这始料不及的动作，着实让我惊喜过望：“小子，你是笑话姥爷颜值低，还是想让我抱抱你呀？”“还早点吧！”这是他妈妈的回答。
这情景，让我想起了40年前女儿出生那段往事。那天，而立之年的我，正在连队带兵训练。快中午时，部队通讯员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跑来说“指导员，快回去，嫂子要生孩子了。”我说“知道了，告诉她，再坚持一下，训练结束我马上回去。”“嫂子说坚持不了了，很严重啊！”我看通讯员那着急的样子，似乎也感到事态严重，便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向队部奔去。到了连队临时客房，发现妻子正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慌乱中，我找到友邻部队一辆汽车，几个战士把妻子抬上驾驶室，直奔驻地部队医院妇产科。
产房门外，我一个人傻傻地在等。想起了一年前年第一个女儿在唐山地震时罹难时的情景。多可爱的孩子啊，死的时候还不到一周岁。这回又该当爸爸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胡思乱想中，猛然听到产房里传来一阵婴儿哭声，走出来一位女军医，高声喊叫：“谁是刚来的孕妇家属？”“到！”我习惯地应答。她斜眼看了看我这满身泥土的军装，“你知不知道你爱人的预产期？”我摇摇头表示不解。“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句听明白了，是在批我。接着她像老兵训一个不懂军规的新兵，劈头盖脸把我猛批一通，意思是说我送得太晚了，险些出人命。我知道错了，满脸虔诚，不断点头称是，这才得到谅解。她结束语是“快去看看你那千金吧！”走进产房，看到刚出生的女儿闭着眼睛，安静地卧在妈妈身边。妻子疲惫不堪的脸上挂满歉意，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话“又是一个丫头，”“我喜欢丫头。”妻子后来回忆说，这是我当时对她最大的安慰。
女儿的出生，给震后孤身一人的妻子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后来在部队领导帮助下，把她调到部队驻地，从此结束了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女儿失而复得，是上苍对我们的补偿。为此，我对这件小棉袄更加珍视、怜爱！妻子让我给孩子起个名，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合适的雅号来，索性就先叫臭子吧，大俗即雅吗!尽管当妈的不同意，也拗不过当爹的，臭子一叫，就是20多年，不管在何场所，不管多大，只要爹妈一声臭子，都会马上听到女儿甜甜的应答。
女儿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渐渐懂事了。她喜欢军营中那些穿一样绿衣服的叔叔们。战士们出操、训练场上，多了一个小尾巴。叔叔们在紧张的训练间隙，都不忘逗逗这个开心果。在女儿眼里，最好的叔叔是经常和她一起玩的通讯员叔叔，最讨厌的是卫生员叔叔，因为他给她打过针，可疼了。女儿从幼儿园到上学，参加工作，结婚，一切都顺风顺水。女儿懂得如何孝敬父母，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俩都买了衣服，以后每月发工资，都悉数交付她妈。在外工作积极，在家知冷知热，知心知趣，真是爹妈的贴心的小棉袄啊！
2002年秋，在我刚刚提前离岗，小棉袄的小棉袄也出世了。姥爷这次又主动请缨，为孩子命名“小臭子”。因为妈妈已经是大臭子了。姥姥说，咱家是丫头命，好在我们抚养丫头有经验啊! 我自私，也喜欢女孩。因为女孩心细，体贴人，婚前婚后，始终如一。有人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这狗也是吃谁向着谁。每当听到孩子喊一声姥爷，姥姥，我们这心里就像喝了蜜，美啊！
小外孙女从小随她妈，听话，而且胃口好，吃啥都香。姥姥怕到幼儿园吃不饱，常把那句“吃饭要快，吃不饱找阿姨要”的经典句挂在嘴边，后来外孙女吃成了胖敦敦的蠢丫头，至今追悔莫及。
小臭子三岁那年，左眼眼睑长了个肿块，医生诊断为撒粒肿，使用偏方不见效果，成了姥姥的一块心病。最后决定去医院做手术切除。那天，我们哄着把小臭子带进手术室后，姥姥、妈妈赶紧躲在外边去了，她们见不得这种场面。医生把我留下当助手，我按他们的吩咐，双手紧紧按住孩子头部，使她动弹不得。手术刀切入孩子眼睑时，室内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门外姥姥、妈妈的哭声响成一片，心疼得我热泪奔涌。
小臭子一晃，14岁了，读初三。她妈生产那天，她跟在后边跑腿。面对新出生的小弟弟，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手足无措，一脸茫然。毕竟大了，懂事了，并不排斥这个新家庭成员，她知道自己是大姐姐了，为此我们也很欣慰。
俗话说，过日子就是过人。人丁兴旺，家庭美满。面对亲朋祝贺，我们也百感交集,喜忧参半。看着孩子娇嫩的小脸，一股隔代人的爱怜之情油然而生，这就是咱中华民族家庭传统。咬咬牙吧，再帮女儿三年。
在小外孙满月之际，姥爷盼望他快快长大，一生平安。对了，忘了一件大事要交代，这次小臭子剥夺了姥爷命名的权利，给她弟弟起名曰“二货，”有才啊！
201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