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张建华
阴历十月二十五日的傍晚,我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忽明忽暗的蜡烛,透过那层白色的纸,发出惨淡的光,使我感到异常的凄冷、孤独。
明天是你去世一周年的纪念日。按照乡俗,在前一天晚上由儿子穿着孝衫,打着灯笼,在坟头为你焚烧纸钱,把你的亡灵请回家。但是,我们没有儿子,族里的侄男子弟都出门打工去了,女儿在西安工作,从你去世至今,每逢七七斋斋,都是我为你焚烧纸钱,给你”请灵“,请你回家。
亲爱的,你可能不知道吧,每次给你”请灵“要烧纸,这些纸钱必须由男人来打印,我跑遍大半个村子,居然找不见一个男人来为你打印纸钱 ,情急之下,只能请隔壁的小男孩帮我来完成这一任务了,我用自己的手握着他的小手,郑重其事的把钱印在那沓火纸上。
人常说女人不上坟,但是,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只能请你回家。听人说灵魂不需要走路,能在空中飘,那你就随着我飘吧!你一定要站立着飘,你在人世坐在轮椅上整整十年,你到那边一定要精精神神地站立起来,健步如飞。我忘了告诉你,自从你离开后,几乎每晚都来入梦,在梦里,我梦见你昂着那颗高贵而有智慧的头颅,一头自然卷的头发,白皙的脸庞,穿着患病前那身灰色的西装,神采奕奕,健步如飞地向我奔来,但是你什么都不说。
我不知道什么朝代什么人规定女人不能打印纸钱,说女人打印的纸钱在那边是假钱,花不出去,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更改,盼的就是让女儿赶紧找到女婿,来完成我很难完成的这项任务。
我一边焚烧纸钱,一边用一根棍子挑起沓在一起的黄表纸,火焰一会儿串的老高,一会儿火焰又软下去了,忽然腾起一股灰屑如树叶一样直落到墓碑上,再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你的名字,突然就哭出声来,这一哭,就收拾不住,嚎啕大哭。哭声中,有一只鸟不知从哪儿飞来,似乎要落在墓碑上,但最终没有落下来,不高不低地在空中盘旋着。我很惊奇,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鸟儿呢?那一定是你变的吧,怕我一个人孤单吧!灯笼里的蜡烛只燃了一半就开始流蜡油,无论怎么拨芯,还是流,就流成一摊。香燃尽了,烧过的纸由红变黑再软踏踏成了灰堆,我擦干了眼泪,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手扶着你的灵牌,一手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离开了墓地。这时候我突然听见那只鸟发出的悲鸣声在空中回荡。
我轻轻地对你说:“亲爱的,请跟我回家吧!”你又会怪罪我说:“咋这么肉麻呢!”
你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但在我心灵深处一次又一次的深情呼唤你:“亲爱的!”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亲的人,从认识你到你地离去整整二十七年,在这漫长的日子里,我们相亲相爱,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女儿,但是幸福的日子太短暂了,宿命敌不过现实的无奈,我想用白雪覆盖,把曾经的过往深埋。
亲爱的,请跟我回家!想起你离开的那一天,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我就泪水涟涟。在你最后的那些日子,病魔折磨得你辗转反侧,彻夜难安,我也被折腾的几乎崩溃。但是你离开的前一个晚上,你很安然。那个晚上,我几乎没有入睡,看了你几次,给你喂了水。第二天早上我去上班签到时,因为扶贫工作安排我下乡,我就让大哥照顾你。中午两点我赶回医院,发现你已经气息奄奄。我和几个同事还有大哥,用车把你送回了家,我拉住你的手,你的手是那样的冰冷,我抱着你的脸,你气若游丝,脸是那样的苍白。我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当我松开你时,你已经走了。你的嘴张开着,眼睛睁着,我知道,你丢不下女儿,你是等她回来。晚上当女儿抱着你痛哭,给你说着宽心的话,你才合上了嘴,闭上了眼。
亲爱的,我们回家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新年家家户户新气象,家家户户开开心心,可是那嘴角上扬的表情似乎再也不属于我,今年的冬天天堂是否也一样冷,记得对自己好点,如果真的还有来生,一定要对自己好,别对自己那么狠心,今生你欠我的来生加倍还给我,我等着你,我们约定,来生一定做夫妻,记得,别再爽约!
亲爱的,过年的时候,我和女儿一起请你回家过年!
在荧屏上打完最后一行字,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我擦干了眼泪,狠狠地把它抛洒在寒冷的夜空。
作者简介:张建华 女 49岁 陕西省洛南县景村镇中心卫生院妇产科医生,丈夫原是洛南一中学的化学老师,因做化学实验伤到眼睛,后来失明直至瘫痪,与轮椅相伴了十年,2017年12月去世。在丈夫患病的二十年里一边上班,一边照顾瘫痪的丈夫,不离不弃,生死相依,2014年被评为“商洛最美家庭”,2015年被评为“商洛市第五届道德模范”2017年被评为“感动洛南2017道德模范”,繁忙的工作之余,经常用文字记录生活,感悟人生,抒发情感,在网络平台发表作品,受到读者的喜爱和支持。
责任编辑 张占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