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老家照料母亲,刚一进屋,母亲就让我帮她梳头。望着母亲佝偻的身体,我急忙赶过去,到她的床边。这是母亲卧床半年来为数不多的让我给她梳头。
母亲老了,自从六年前的脑梗塞以后,母亲就需要有人陪护与照顾了。那时候还没有卧床,母亲还可以自己梳头,只要把梳子放到母亲触手可及的地方。母亲每天都会梳上两三遍头发,把头发梳理的很整齐。母亲那时候的头发虽已花白,但还不算稀少,每次脱落的头发会缠绕在梳子上,由于母亲年迈眼花,我发现后就不由自主的帮助母亲把梳子上的头发捋下来,丢在垃圾筐里。
曾记得母亲年轻时,是一位干净,漂亮的农村妇女。母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她知书达理,艰苦朴素,勤俭持家。不论农活多忙,母亲都会挤时间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屋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穷家净扫地,贫女巧梳头”用在母亲身上一点都不过分。母亲的齐肩短发经常是整齐而顺滑,乌黑而发亮,引来一些农村妇女的羡慕。母亲还会想方设法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的有条不紊,衣服虽旧,却干干净净,餐具与杂物也会放的整整齐齐。
卧床的母亲侧着身体让我给她梳头时,我忽然发现母亲头发不仅花白,而且变得依稀了,甚至可以数得清。头皮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或许卧床的母亲并不知道。我也不忍心告诉她。轻抚着母亲依稀的头发,慢慢的梳理着,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母亲卧床半年来的变化太大了,不仅头发依稀了,原来肉乎乎的脸根本看不到颧骨,而今颧骨却露出了老高,姐姐说,前几天给母亲翻身一个人可以轻松的翻过去,甚至身体下移了,一个人可以抱着头与下肢搬上搬下的,估计体重不足八十斤。
给母亲梳着头发,抚摸着母亲依稀的头发,与母亲说着话,陪在母亲的身边,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曾经的母亲是一位白白的微微发福的人。现在搬动着母亲,有种不敢直视的痛。曾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生病了,母亲会一直守在我的身边,还会把平时吃不到的东西给我吃。记忆最清楚的是花生油炒鸡蛋。母亲会到柴房里抓一把麦秸点燃,端着放有花生油的铁勺,另一手非常麻利的打开鸡蛋,放进铁勺里,用筷子蘸上一些食盐,轻轻的翻转两遍之后就熟了。真是方便,简单,绿色还补充营养。那炒鸡蛋的清香味至今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母亲为了能让我每天吃上一个鸡蛋,还会在每天早晨撒开鸡窝挡板时,用手指把母鸡的屁股摸一遍,再把今天下蛋的母鸡用一个竹筐另外扣住。等到母鸡下蛋了才放开,并以一把粮食做为犒赏,那母鸡会顶着红红的鸡冠,“咯嗒,咯嗒”的叫着,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抽空低头啄一些领赏的粮食。
给母亲梳理完她那依稀的头发后,我也曾尝试着给母亲炒个鸡蛋。但2次下来都没有炒出母亲给我炒的那种清香味。索性给母亲做了蒸鸡蛋,虽然没有那种清香味,但利于母亲吞咽,也能解决母亲的一顿温饱。
今天早起,我又给母亲梳了头,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望着母亲清晰的头皮,高高的颧骨,再看看母亲那皮包骨的头颅,深陷的眼窝,不禁让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当母亲遭受病痛的时候,再不能让她的心灵有一丝的痛。
给母亲梳完头,帮她翻身时,我都不敢直视,母亲的双下肢只有骨头了,说“骨瘦如柴”最恰当了,并且她的膝关节粗大,变形僵硬了,小腿与大腿形成了镰刀型,真像阿拉伯数字的“7”,还不可强行搬动,稍微一动,母亲会做出痛苦的表情,呻吟着。偶有脱落的老皮一片片掉在了床上。由于多年的糖尿病,使母亲的脚趾变黑,像燃烧过的木棍,医学上称之为“糖尿病足”。我简直不忍挪动,为了防止母亲褥疮的发生,我每次搬动都是小心翼翼。这就是我可怜的母亲,慈祥的母亲,一生疼爱我的母亲。
午饭后,趁着母亲的饭还烫,我又一次给母亲梳头,不知不觉的又有几根头发缠绕在梳子上。我有些不安,在不久的将来,母亲的头发依稀的不能再梳了。母亲再让梳头,孩子们会怎样呢?母亲会心痛吗?我甚至不敢想象。母亲摸着自己的胸骨问我,这块骨头为啥好高呀?我说“这是您饭食减少,消瘦的原因,原来包着骨头的肉已经看不到了,所以今后您得多吃一些饭食,争取肉多了,骨头自然就摸不到了。”而母亲却说:“我现在只想少吃一些,死了算了,还遭受这样的罪,还整天连累你们。”我劝说“娘,您走了,我们有个大事小情的跟谁商量呀?再说,您走了,这么多人可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了,您舍得吗?您的寿命还很长,我们还没有伺候够您呢,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母亲笑了,午饭吃了满满的一碗米饭。我的心里暖暖的,像初夏的太阳一样暖。
晚饭后,无事可做,我再一次给母亲梳头。母亲突然问我:“咱院子里的梨树还在吗?”我说:“在,没有人给咱偷走。”是啊,母亲半年多了未离开这张床,她也很留恋家中的一切,包括人和物。望着母亲那洁净干瘦的脸,我会加倍珍惜母亲陪伴的日子。愿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些。
给母亲梳头,感受多多。我过两天回老家还给母亲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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