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记忆

海蓝蓝

       作为游子，故乡永远都是铭心刻骨的记忆。那里保留着童年的痕迹，逝去的一切都羽化成彩色的蝴蝶，纷飞在心灵的空间。

我是宣化人，可从不知如何界定属于县还是区。全国2800多个县，唯独宣化县没有县城。区也好，县也罢，区县同名，它们都叫宣化。   

母亲说：宣化城“六里十三步”。我出生在拱极楼下的老胡同自然属于区里。小时，哥常带我穿城墙捉蝴蝶，扑蜻蜓，偷摘未成熟的葡萄。

衰败的旧城老宅遗失在岁月里，陈街古巷，尘封在时光中。故乡究竟哪里，才能让这颗游子的心安定？

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就是故乡！那座黄羊山，那条洋河水，那座碧翠如玉的水库，那座横亘南北的大坝。穿越大漠戈壁，走进山里，魏家沟就是我父亲的祖籍。

每当从拱极楼向东，行至工程桥，我都不由自主地驻足眺望东南。天空晴朗的时候，西侧被齐齐切掉半个的山，犹如一面镜子，夕阳的余晖反射到很远。我常想，故乡的标志就是黄羊山。

我不知为何祖父搬出山外。七十年代，全村又东移搬迁。新房远离河岸，祖父说，咱家的房子建在村南，坐在炕头上也能看到黄羊山。

放暑假，哥就带我回乡住几天。祖父家的玻璃窗像个镜框，青翠的山就镶嵌在里面。每次趴在炕上，我都会望着山出神。我不懂祖父为何离不开那座山呢？长大后，我似乎明白，山里有老祖栖息之地。这山就是祖父的生命之根。只是我不晓得那里有许多神秘的变化：大坝越建越高，河里的水怎么越来越少？沙滩成了靶场，山怎么还被切掉半个？

我对故乡越发好奇。父亲进山采黄花，二哥、三哥都去过。十岁那年清明，父亲要进山祭祖，我执意要去看看，那座神秘的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月的山里积雪还没融化，丛生的枯草长的很高，跟着父亲到达寂静的山中老家，看到了一幅清幽的“图画”：古柳低垂，老井深邃，清泉甘甜，屋舍俨然。

山坡有座高大的坟茔，与周围几座小坟形成一片坟地。父亲告诉我：这里就是祖坟。最大的那座埋葬着最早搬迁到山里的祖先。大坟后面并排的几座小坟都是几位太爷爷。祖父的父亲排在右边。祖母埋在坟地外一处悬崖边。我不懂，父亲的母亲为何进不了祖坟？

故乡的变迁，就这样留在我幼小的心里。高中时，我写的《乡村的早晨》被老师当范文讲评，足见故乡的风景，深深嵌入我的灵魂。

师范毕业后，我无法忍受日益污染的环境，主动要求到外地工作。父母在世时，我也再没回过故乡。时光流逝，也无法抹去痕迹：那山，那河，那大坝，那扬起尘沙的黄羊滩，都成了我对故乡全部的记忆。

我梦到故乡：村口的小山，一堵夯土墙下，祖父静静地坐着……

2003年夏，我和哥将父母骨灰送回故乡。当汽车接近村口时，哥指着小山坡对我说：妹妹，那就是爷爷奶奶的坟地。我无法解释现实与梦竟会如此相同！

2008年清明，哥来电说：坟地被占，三叔让风水先生找了新坟址，可以“晨起闻河水，梦枕黄羊眠。”我又想起祖父“坐在家里都能看到黄羊山”的话。

    今年我又回故乡，三叔已陪在祖父母与父母身旁。想到以后回乡的机会越来越少，借此好好欣赏故乡的山水，我要将它刻在心里，成为永恒的丰碑。

 我从祖宅出来，沿路向西，看到高耸的大坝。这座烙印着时代标签的建筑，其作用远没它的外观令人惊奇。

       我童年印象里：低矮的老房；结满果实的枣树；种满蔬菜的小院；屋后那条和屋顶一样高的石子路；村口百姓汲水的老井；村民乘凉，孩子嬉戏的大柳树；姑父讲课的小教室，都随大坝修建，水渠贯通而淹没在岁月长河里。

       大坝尽头，不见了茫茫沙漠。过去不断向北京扬尘的沙丘，早已被牢牢地固定在绿网之下，不再飞横跋扈，侵害环境。

       站在水库边，以往炮声不断的靶场变成绿洲；曾令我好奇的半山腰，留下一座军事建筑。那是誉为亚洲第一的“相控阵面雷达”遗址。 

       国家一级机密就在故乡的山里。黄羊山空军基地于1996年关闭，而此时的中国7010雷达已服役超过二十年，驻守的部队竟最神秘的“天波旅”。 

从军事重地，到兴修水利，我终于明白，祖父为何搬出山里，整个村庄为何东移！

我的故乡，有秀美神秘的黄羊山，治理沙漠的样板；蜿蜒旖旎的洋河畔。站在巍峨的坝顶，我深深地体会着不曾有过的尊严。这座与故乡命运相关的大坝，不仅是岁月的标志，更是故乡生命依存的重要组成部分。

居高临下，我面对粼粼波光，观赏鸟飞鱼跃，柔美静雅的水库，犹如慈祥的母亲。河与山、水库与大坝，横亘的高架桥，构成洋河独有的湿地风光 。

往日，故乡是朦胧的梦；如今，故乡已注入新的生机，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记忆！

                              此文发表在2015年《长城文艺》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