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怜君中宵舞 (连载)
——陆游与辛弃疾
韩联社
(十)
嘉泰三年(1203年),64岁的辛弃疾被朝廷任命为镇江知府,又一次来到了抗金前线。
这时候,南宋小朝廷已经过了两度更替。淳熙十六年(1189年),宋孝宗赵眘禅位当了太上皇,光宗赵惇即位。光宗常年疾病缠身,李后专权,家事纷乱,国事衰颓,最后被李后与权臣韩侂胄哄骗,于绍熙五年(1194年)稀里糊涂做了太上皇,六年后忧郁而死。其子宋宁宗赵扩承袭大统,朝廷大权却始终攥在权臣韩侂胄手里。韩侂胄狡诈奸险,威福自专,先炮制伪党大狱,消灭政敌,戕害无辜,再倡北伐之议,史称“开禧北伐”,企图以战功邀宠固位。
其实,韩侂胄的北伐之议,只是进行军事投机,根本没有做必要的战争准备。那时,蒙古人逐渐崛起于斡难河(今蒙古鄂嫩河)流域,不断威胁日渐衰落的金国后方。韩侂胄企图乘机出兵,一举击败金国,建立不世之功,进一步雄霸天下。他追封岳飞为“鄂王”,追论秦桧的误国之罪。应该说,这些舆论上的准备还是不错的,北伐之初也略有斩获。可是,他本人志大才疏,对军事一窍不通,许多将帅乃平庸无能之辈,有些人甚至不赞成抗战。在这种情况下盲目出兵,无异于玩火自焚。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韩侂胄才想起了隐居于带湖之畔的辛弃疾。
辛弃疾来到镇江,迅速派便衣深入沦陷区,侦察形势,了解敌情。与此同时,他反复进言,朝廷要想赢得战争的胜利,就必须进行充分的准备,提升综合国力,切不可仓促出兵。他针对敌我双方的政治军事形势,提出了详备的克敌制胜之策。然而,韩侂胄只想侥幸取胜,一逞野心,哪里肯听他的逆耳之言呢。他在镇江赶制了一万套军服,计划招募一万名兵卒,训练一支威武之师。可是,他的建言献策不但未被采纳,反而得罪了当权者。时隔不久,他就被韩侂胄之流借故罢免了!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淤结了无限感慨,无限悲哀。辛弃疾在如血残阳中,步履蹒跚回到了瓢泉,慢慢走向了生命的永恒。
开禧三年(1207年),辛弃疾一病不起。这时候,北伐宋军惨败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原来,宋廷派人向金国求和,金人提出,要以韩侂胄的首级,换取和平。气急败坏的韩侂胄贸然下令进兵,导致一败涂地。手足无措的宁宗皇帝慌忙下诏,任命辛弃疾为兵部侍郎、枢密都承旨等要职,令其出山收拾残局。然而,这一切来得太晚了!等诏令送达瓢泉时,68岁的辛弃疾已经满怀悲愤,告别了茫茫尘世。弥留之际,他依然“大呼杀贼”,闻者无不呜咽流涕。
据记载,辛弃疾死后,家无余财,凌乱的居室里,仅遗诗词、奏议、书籍而已。令人愤恨的是,他死后一年,又受到朝廷“鞭尸”一般的清算,以“迎合开边”之罪名,被剥夺了官爵,其家人被迫逃匿福建等地。
还是在辛弃疾复出前往镇江之前,陆游赋诗相赠:“稼轩落笔凌鲍谢,退避声名称学稼。十年高卧不出门,参透南宋牧牛话……古来立事戒轻发,往往谗夫出乘罅。深仇积愤在逆胡,不用追思灞亭夜”(《送辛幼安殿撰造朝》)。陆游高度赞扬了辛弃疾的非凡才华,希望他此去大有作为,同时提醒他要提防宵小们的陷害。辛弃疾辞世的噩耗传来,陆游悲痛彻骨,赋诗遥祭——“君看幼安气如虎,一病遽已归荒墟。吾曹虽健固难恃,相觅宁待折简呼……”(《寄赵昌甫》)。
嘉定二年(1209年)秋天,85岁的陆游病疴沉重,于十二月二十九日辞世,其绝笔《示儿》,成了他一生的“天鹅绝唱”——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
陆游与辛弃疾,一个悲惨时代里两个伟大的爱国诗人,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都留下了万古悲伤。因为,他们都没有看到“王师北定中原”的日子,并且,此后的南宋小朝廷,日益走向了没落之深渊。
韩联社,笔名萧含,学者,作家,燕赵晚报原副总编
河北省藁城市人,1982年3月毕业于河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
河北省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河北省作家协会散文艺委会副主任。
著有文集《家园里的流浪》,
历史文化散文集《我为峰》《孤鹜已远——与古典诗人的灵魂对话》
中篇小说集《清明前后》,杂文集《秋风集》,
诗词集《独吟楼诗草》《红船与白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