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个哑巴,自从我记事起,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整天比比划划,是那种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土哑巴,他只是随所心所欲地比划着,人家若是分析不明白他比划的意思,他便把眼珠子瞪得好老大,好吓人。年龄比我大十岁,他比我大一辈,按村里的风俗,我叫他哑巴大叔。
我是这个街上的孩子王,常常带领着一群小屁孩跟在哑巴后面,拿他取乐。
哑巴大叔在前面像只老鸭子一摇一摆地走路,我领着屎蛋、泥鳅、老笨、小臭等小伙伴在后面扎着小胳膊学他走路,引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哑巴大叔从来不发脾气,不管我们怎么逗他,怎么取笑他,他都不恼不怒,总是咧着大嘴嘿嘿地笑。
哑巴大叔总是走村边的小路到地里去干活,我和小伙伴们商议,在他走的小路上挖一个小陷阱。于是,放学后,屎蛋拿家里的小铁锨,老笨拿家里的小筐,泥鳅拿家里的铲子,我们来到村边的小路上,开始分工,小臭十分机灵,让他藏在远处观察哑巴大叔是否走这里。他观察了一会儿,跑来报告说,哑巴正砍柴火,还没有装筐。我说:好,我们赶快行动,你接着侦查,往这里走就赶快报告。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屎蛋和泥鳅刨坑,我和老笨抬土。不一会儿,小臭跑过来说:哑巴装筐里,赶快干------。我和屎蛋找来小木棒,泥鳅和老笨找了柴草,我们赶快把坑搭起来,然后,在上面铺上土,泥鳅把鞋脱下来,轻轻用手把鞋印在陷阱上。刚做完,小臭又跑来说,赶快藏起来,哑巴背着一大筐柴火往这里走里。我们几个小伙伴赶快藏在旁边的沟渠里。不一会儿,哑巴大叔背着柴火来了,脊背朝前倾着,挺吃力的样子。小臭慢慢跟在哑巴大叔后面,等他走到陷阱时,小臭在后面一推他,哑巴大叔的一只脚跌进了陷阱,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满嘴满脸全是土,一个大筐压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小臭看到这情形二话没说撒丫子就跑了,我们几个在沟里哈哈大笑起来。哑巴大叔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起来了,喘了一会儿气。把筐放下来,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朝我们扑过来,老笨、泥鳅、屎蛋在我的后面,扔下工具转身就跑。哑巴大叔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一条胳膊,一只手伸出来,死劲地打我的屁股蛋,直打得我两眼流出了眼泪,他才放开了我。两手不停地比划着,两片嘴皮子忽张忽合的嗷嗷地叫,嘴角儿流着白白的唾沫液,好像在说“你们在欺侮我,我把你的屁股打烂!”
从此,哑巴大叔一见了我,总是嗷嗷乱叫,那脸色,那满嘴喷出的唾沫星子,真是人害怕。我一见了他,总是躲得远远的,再不敢靠近他一步。
事后,我娘听说了这件事后跟我说,欺负哑巴有罪。我说,他怎么不会说话。妈说哑巴是天生的,他娘月子的病受风死了。他爸给急疯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跳井死了。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前年得病也死去了,可怜的哑巴又不会说话,我们都帮助他生活,你们捣蛋鬼还欺负他,是不是犯罪呀。我心想:我一定向他道歉,但又想他是哑巴,我无法和他交流,我总觉得哑巴大叔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理他也就算了。
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年夏天天气十分炎热。三天两头下雨,各地的水坑满满的。杂草茂盛,树上的知了“知了知了”叫个不停。星期天,我和屎蛋、泥鳅、老笨、小臭等小伙伴去割草,快到晌午了,天上的太阳很毒,我们浑身汗不溜秋的,小臭说:咱们到前面的大水坑洗洗噗通,凉快凉快,行不?大家说:好好。说着我们跑着就到了大水坑。我们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扔到岸边,噗通噗通先后下了水坑。小臭洗了一会儿回头看到哑巴大叔在对岸割草。想起挖陷阱推哑巴的事了,害怕起来。他和我们谁也没有说,偷偷游到岸上穿上衣服跑了。
我们觉得在坑边上玩没多大意思,我们激泥鳅,会狗刨,就让泥鳅往中心游。泥鳅说:试就试,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着我。泥鳅在前面狗刨,我们在后面慢慢试着往前游。屎蛋说:怎么看不见泥鳅了。我说:他是泥鳅,会扎猛,可能在水里面。屎蛋说:水里冒泡哩。老笨胆子小,在后面还没有跟上,吓得往岸上跑。小臭说:怎么了。老笨吓得说:泥鳅不见了。小臭忙大声喊起来:泥鳅不见了,落水了,老笨也跟着喊了起来。哑巴大叔听到喊声不知是怎么回事,老笨和小臭冲他跑来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冲着哑巴大叔连喊在比划,哑巴大叔听懂了,飞也似冲到水坑,在水里把小泥鳅拖出来了。只见小泥鳅嘴里往外冒浑水,眼也泛白着,可把我们几个小伙伴吓坏了。只见哑巴大叔把他抱起来,飞也似地朝生产队的牲口棚跑去,我们也跟着。哑巴大叔把生产队里的金皇后(这头牛毛特别好看,人们给它起名叫金皇后)牵出来,把泥鳅轻轻放在牛背上,慢慢遛着牛。泥鳅从牛背上嘴里不断地往外吐水,大约过了一个钟点,泥鳅醒了过来。
泥鳅的老爹听说后,非常感谢哑巴大叔。哑巴大叔伸出手了,比划画着,咧着大嘴嘿嘿地笑着。像是在说:不用谢不用谢。长大之后,我才明白:泥鳅他爹是个老光棍,终身未娶,泥鳅是他在路边上捡来的,可以说:泥鳅就是他的命。泥鳅长大后,考上铁道学院,现在修建高铁呢,是一名高铁工程师。小臭从小就激灵,长大后,考上了公安大学,现在是一名高级侦探。
我这才真正地感受到,哑巴大叔是我最亲爱的人,是我最值得爱的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村实行了分田到户。哑巴大叔除了种好自己的责任田后,常常帮助别人干活。别看他是哑巴,可心灵手巧,会木工,谁家盖房他都会攒忙,懂瓦匠,墙头塌了,房顶漏了,人们都爱找他,干活实在,人老诚,所以人人待见他。
张婶人长得很漂亮,欢眉大眼,自从20岁从张庄嫁到潘老蔫家已有二十年了。潘老蔫家比较富裕,老爹在天津上班,又是独生子,张婶娘家比家穷,姊妹又多,所以,媒婆一说就订婚结婚了。婚后生育两个姑娘,长的一个比一个水灵。日子过得满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吉凶祸福。潘老蔫身体不如一天,四肢无力,干不了体力活。潘老蔫住进了省医院,不治身亡。
张婶既要侍弄庄稼,又要带着孩子。把个张婶忙的不一乐乎。哑巴大叔常常帮忙,帮他打理农活。
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的无赖特别多,早些年我村是有名的光棍村,不到600口人,就有光棍63人。张婶一天干完活回家,开开门,由于内急,直接去了厕所。我村小秃一溜烟跑到了张婶的屋里,此时,天色一晚,张婶回到屋了,开始换衣服,小秃从门后窜出来,一把把张婶搂到怀里又亲又啃,把张婶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是张婶的大妮从门外走来,忙喊妈,吓得小秃转身就跑。
还有一次,晚上8点钟,张婶刚栓上大门,听见有人喊:彩针,你娘家让我给你捎个信。张婶忙去开门,还没看清是谁,这个人把张婶搂在怀里又是一通亲吻,急又急不得,恼又恼不得。张婶回到屋里躺倒被窝里慢慢地抽泣。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想一想还有两个未成年的两个女儿------
这一年过秋,天还是下雨,阴天。真个秋天都湿漉漉的。地里的玉米东倒西歪,玉米穗劈下了必须靠人工扛出来。别说张婶和两个女孩,就是壮小伙子,也吃不消。哑巴大叔刚把自己地里弄完,路过张婶的地里。哑巴大叔看到这些冲张婶比划着,指指两个小孩,意思是说:孩子还小,累坏了,就不长了------.说着就下地干了起来。
在那年代,人们都过穷日子,连牛都买不起,完全靠体力干庄稼活,没有劳力,就不能搞生产。经过收秋种麦,张婶真正地用心分析着哑巴大叔的肢体语言,用心揣摸着哑巴的心理,经过深入的交流,“别看个哑巴,但心地比谁都善良,宁可自己吃再大的苦,也不让别人受半点罪,这样的人真就是可以托付终生。”张婶想。想着想着没过一会就睡着了,张婶睡着的姿态真好看,嘴角上还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容。
这一年冬天,张婶和哑巴大叔结婚了。第二年底,张婶生了个闺女,张婶给孩子起名叫冬梅,意思是冬月里生的。冬梅长得好招人喜欢,动不动就笑个不停,冬梅还特别愿意让哑巴爹抱,哑巴爹抱着冬梅就不松手,孩子刚断奶,动不动就被爹抱到小平房里稀罕个没完没了。哑巴大叔干起活来更是精神头十足,走起路来也是一扭一扭的。
二十年过去了,张婶的两个姑娘先后出嫁了。并做了外婆,三天两头来看看张婶和哑巴大叔。冬梅也长大了考生了天津大学,冬梅说:我参加工作后把二老请到城市去享福。哑巴大叔又咧着大嘴嘿嘿地笑着。
作者:刘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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