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恒萍:回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协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协会员,《长城文艺》签约作家,《辽中文苑》特约撰稿人。《百年古镇.大二号》责任编辑,《红色沃土.莲花滩》责任编辑,《沽源文艺》散文编辑,发行个人文集《郑恒萍作品文集》。
2014年开始在纸媒上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散文风》《范阳文丛》《辽中文苑》《老子文学》《长城文艺》《花园作家》,《纳税人报》《天津宝坻报》《河北工人报》《衡水日报》《邢台日报》《张家口日报》《张家口晚报》等期刊。
书香茶香浸馨香
屋子里的温度不高不低,是正正好的20度。喜欢这样的温度,温暖,舒适,恰到好处。起身,冲一杯清茶,静静地看着它从滚烫慢慢到微温,送到嘴边正正好,难得的正正好,这也是一朵禅的味道吧。
喜欢这样的时光,安稳温馨,静谧安详。一屋一桌一椅,一书一杯一茶。握杯在手,茶香入心,这是最惬意的姿态,这是最幸福的时光。这样的时光,安稳妥贴,不急不躁,不急不缓。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像感情,太高会烫,太低会冷,拥有和珍惜并不是人人可以做到,存在着太多的不可预知和不可明白,不如在这斑驳的红尘里,握一份从容,把自己交给岁月,把纯粹交给自己。
初中的时候读席慕蓉的诗,她的《一颗开花的树》,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候。于是,求佛把我变成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喜欢这样美丽的句子,优美,抒情,浪漫,像一股涔涔流动的清泉,深深的烙在心里。常常想,最好的感情必定是深深的懂得,最好的相遇大抵也是如此吧。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如花开放,就像花园里的一花一叶,经过数度的轮回,最终发现原来你也来到了这里,这真是人世中不可多得的缘分。就像年华从来都不会轻描淡写,但笔力却直至骨髓,所以一思一念皆是人生。
喜欢读纳兰性德的词,内敛,婉约,文采斐然,像一弯淡淡的残月;像一枝清瘦的寒梅。就像纳兰的一咏三叹:“人生如若只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是的,时光真的旧了,好似只是转了一个身,一切就改变了颜色。这红尘纷扰,像极了两个人,失去了对话,便有了距离。生活,总要风风雨雨地走一遭后,才会发现,其实,平静才是有容乃大的生活原貌,因为波涛汹涌的日子,终究要归于波澜不惊。这波澜不惊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完美升华,是最深的懂得。
一直记得辛弃疾的词:“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是的,深秋,秋凉,光秃秃一片,满目怆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欲说还说不必说,只能嘻嘻哈哈地调侃,这个秋天真是凉爽,凉的恰到好处,凉的不早不晚,凉的浸透心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把握这正正好的禅意,热一分发烧,凉一分感冒,不温不火最好。把想说的放在字里,把能说的送给秋风,把不能说的放在心里,别让心生出罅隙就好。
时光越老,流年越深。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被桎梏,喜欢自由散漫的生活,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天马行空。人到中年,万事皆休,命运已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因为一切已尘埃落定,按部就班就好。但骨子里的东西早已决定了人生的路途与风景。所以不想去埋怨,不想去苛责,就想淡淡的一笑,让一切化为尘埃。喜欢的会一直喜欢下去,比如文字;不喜欢的也会一直排斥,比如虚伪;能改变的只有江山,唯独性情无法改变,那就这样吧,无论天堂无论地狱,无论沧海桑田,甚至万劫不复。没有什么不可以赴约,哪怕碎成片羽。
此生,所有的遇见,都是一种福泽;所有的缘分,都是一种感谢,感谢所有的相牵相伴,感谢所有的磕磕绊绊。感谢应该感谢的,铭记应该铭记的,忘记应该忘记的,让一切如水,潺潺而过。
乡村的碾坊
在北方农村,不管规模大小的村庄,村子里都有碾磨房,有碾子的叫碾房,有磨的叫磨房。碾磨作为一种历史最悠久的农村生活用具,是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远古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我的老家是一个亦商亦农的繁华古镇。在人民公社时期,每个生产队都有自己的碾磨房,是坝上农村拥有碾磨房最多的地方。那些沉重而硕大的石碾石磨,不知石匠师傅是在哪里打磨刻凿出来,又是怎样运到偏远的坝上农村,今天难以考证。历经数百年的磨合,光洁而瓷实,久久不会散尽的麦香,在历史的记忆中,穿越时空,与村民的血脉息息相通。
碾房一般都位于每个生产队的队房附近,碾房与村民的住房一样,都是土木结构,大约都是三间打通的平房,黄土泥巴抹墙,溜光的黄土地面,整洁而宽敞。碾房里面有石碾子,碾房是当时典型的原始的手工作坊,用以加工莜麦以及豆类。农家俗称磨面叫做推碾子,一个推字道出了碾子这种原始而古老的劳作方式,但是就是这种古老而笨拙的方式,却伴随着村民不知度过了多少年年月月。
我的家乡有三宝:莜面、山药、大皮袄。莜面是坝上的主食,莜面好吃但制作起来却很复杂,莜面加工成面粉要经过以下几道工序,莜麦在碾之前,必须先用筛子仔细的筛了,把石子和麦秸去掉,然后再用水淘洗一遍、晾干,这样可以保证磨好的面好吃、不牙碜。莜麦在进入碾坊之前,要在院子里的大水缸里进行淘洗,淘洗好的莜麦放在院子里的大笸箩里,经过两天的晾晒,要不断的用木锹翻动,才能保证莜麦彻底脱水,干透。晒好的莜麦需要现在大炒锅里炒好,炒莜麦是那种很大的平底铁锅,翻炒莜麦的工具则是炒莜麦耙子,炒莜麦的村民脖子上围一块毛巾,因为莜麦在翻炒的过程中受热,莜麦毛子会飞扬在空气中,落入炒莜麦人的脖子里,那种细碎的莜麦毛子如果落在人的身体上,会很痒很难受,所以毛巾起阻挡的作用。莜麦一般炒到微微的泛黄就熟了,就可以出锅,放在晾池里晾凉,然后才能上碾子碾。
村民推碾子大约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莜麦经过筛、洗、晾、炒这几道工序之后,就开始用碾子碾面,村民们把莜麦均匀地铺在碾盘上摊成一个薄薄的圆圈,然后推着碾子一圈圈地转动。村民一般都会在早晨进磨房,那时候的村庄里没有电灯,晚上磨面只能点煤油灯,但是煤油一般很难买到,所以村民都选择在白天磨面。每天早晨六点的时间,村民就在碾房前排队,人多排不上的时候,人们就选择晚上磨面,晚上也是碾磨房里最热闹的时光,男人领着女人,女人带着孩子。所以,推碾子一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一家,男人女人,男人负责推动碾子转动,女人负责用一把干净的扫帚追逐着石碾子,跟着打圈,把挤到碾盘边沿的莜麦扫到中间。如此反复,一圈又一圈,慢慢地,莜麦变成了白生生的面粉。待面碾好了,用小簸箕铲起来放进竹子做成的箩里细细的过一遍,把过好的莜面放进口袋里,推碾子的活计算是完成了。这时候男人女人全身都是白白的面粉,眉毛、脸上仿佛搽上了一层细粉,眼睫毛都变成了白色。男人看看女人,女人看看男人,看着各自的滑稽样,恩爱的夫妻会各自走上前去,相互帮着打扫身上的面粉沫,还会在脸上轻轻地拍一拍,再笑一笑,在笑声中忘记推碾子的辛劳,望着满满一口袋的面粉,心中满是希望和喜悦。
碾坊也是孩子们的天堂,大人在碾坊里推碾子,孩子们三三两两在碾坊外面玩,玩累的孩子们就会钻进碾坊,在自家的莜麦口袋里抓莜麦吃,莜麦都是炒熟的,而炒熟的莜麦是农村的孩子们的美食。我小时候就吃过这种美食,大人们在炒莜麦的时候,特意炒一些火大的莜麦,为的就是给孩子们弄点零食,因为那个物质匮乏的时候,没有糖果,没有麦当劳,没有薯片,有的只是炒熟的莜麦,即便如此,孩子们也只有在推碾子的时候,才能吃的炒熟的莜麦,平时是没有的。孩子们之所以喜欢进碾坊,这种奢侈的零食也算作一种诱惑吧。其实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间,不仅孩子们吃炒好的莜麦,大人饿得时候也会吃,因为莜麦那种糊香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
碾房同时也是倾述心事舒缓心情的好地方。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尤其是农村的女人,心直口快,心里不藏事,心情的晴雨表就表现在脸上,农村事情无大小,大到娶媳妇聘闺女,小到刷锅洗碗这样的小事情都会拿到磨房里交流。那时候没有电脑电视,磨房就是最好的畅谈场所,家里有了烦心事,和好姐妹边推碾子边唠叨,倾诉烦恼,说到伤心处,还会一起抹一把同情的泪水,彼此解劝开导。说到高兴处,女人们会笑弯了腰,日子便在这种不经意中流逝了。
碾房又是化解矛盾、调解矛盾的好去处。邻里之间、婆媳之间、妯娌之间,在长期相处的过程之中,难免磕磕碰碰,难免争争吵吵,更难免因误会而产生隔阂。当矛盾的双方一同走进碾房,难免不互相帮衬一把,一方推碾,一方帮忙,于是打开心中话匣子,推心置腹、各自检讨,话说开了,矛盾解除了,误会也就烟消云散了。
每年进入年根的时候,村民还会再推一次碾子,因为家家户户要做年糕。冬天的碾坊出奇的寒冷,而碾坊的窗户一般都敞开着,冷风从窗户外面呼呼地刮进来,人们冻的瑟瑟发抖,村民会点燃木柴用以取暖,碾房稍稍的缓和起来。人们趁机赶紧碾黄米,黄米多用碾子推,很少用磨子磨。黄米在碾之前必须用热水淘洗、晾干才能上碾,黄米在碾房里散发着蒸腾的热气,碾出的面粉也散发着热气,箩常常被潮湿的黄米面黏住了,于是放在火上烤,烤完后轻轻一敲或轻轻一扫,才能使用。碾坊里,女人们拍打箩帮箩面的啪啪声,碾子转动的吱吱嘎嘎声,交汇出一曲和谐快乐的交响乐,这音乐带着年味飘出碾房,回荡在古老的村庄里。
生活就这样在碾子的隆隆声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度过,岁月也在滚滚的石碾下一圈一圈的流逝。转眼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农村的千家万户,农村落实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产品产量飞速增长。古老的碾磨房已经无力完成庞大的农产品加工任务。随着科技的发展,电动磨面机和柴油机走进了农村,村民在惊奇这个铁疙瘩的同时也喜欢上了这个铁疙瘩,因为这个铁疙瘩让村民从推碾子的辛劳中解脱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便捷、快速、省时、省力的磨面方式,隆隆的机器声代替了嘎登嘎登的马蹄声,代替了碾子单调的轱辘轱辘声,村民们不用再大笸箩小筛子的劳作了,只需要把莜麦放进机器的漏斗里,面粉就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进入了村民的口袋里,这种变化让村民们惊叹,让村民爱死了这个铁疙瘩。
八十年代家乡通了电,电动磨面机又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村民的面前,柴油机带动的小型磨面机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像一个退役的老兵,悄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现在,农村都有很多加工机器,碾米机、粉碎机、打浆机、脱粒机、铡草机应有尽有。村民们在感叹时代进步的同时,也在享受着科技进步的成果,这是改革开放的必然结果,是科技进步的必然趋势。
如今,碾房早已不复存在了,曾经的热闹、曾经的喧嚣,曾经的功臣,如同大浪淘沙,随着历史的河流滚滚而去。那些石碾子就像一个个退役的老兵,有的石碾垒在了猪圈的墙上,有的支在房屋地基的墙上,有的像一个嶙峋的骨架,散落在村子的一角,成为了旧时代的一种痕迹。年久失修的碾磨房,已经无人问津,墙壁四处透风,有气无力的支撑着长满荒草的房顶。古老的碾磨房,不见了那几十载的风光和繁荣,在沧桑的历史舞台上,演完了最后一场戏,讲完了最后一个故事,毫无所求的悄然离去。
碾盘在碾房中一圈一圈滚动的声音,早已成为一种历史散落在村庄飘荡的风中,碾盘那健壮的身影,那吱吱嘎嘎的声音,那漂浮在空气中的粉末,依然定格在人们的记忆里,碾磨房便成了一种概念,一个词语,一道风景。
石碾子,农民赖以生活的原始工具,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原始石碾子,经历过沉重的历史,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碾子的一生,终因历史的前进而终结,给人们留下一个永远的记忆。碾子时代过去了,永远留在岁月斑驳的记忆里,那些无法褪去的痕迹,永远那么耐看,那么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