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我上初中时特别痴迷游泳。
那个年代,张家口所辖的沙城不像现在设有现代化的游泳场地,想游泳只能去野泳。即便如此,比较适合野泳的地方也是屈指可数,寻来找去,只有三处。其中还有两处不太方便,不是水太凉,坑太小,就是离学校远,且受季节影响较大。无雨时水少见,有雨时水深莫测,游起来非常危险。唯一适合野泳的,只有铁道南乔家营村外天然形成的“养鱼池”。该处不仅水面较为宽阔,而且水温合适,周边环境也不错,树木成荫,少有他人干扰。为此,乔家营的“养鱼池”便成了我和同学们野泳的好去处。
每次游泳,我都是约上一两个好友利用中午下课的时间一起去。那时,父母担心我的安全,反对我野泳。为了逃避父母的监管,我和好友们都是用事先制定好的暗号联系。匆匆午饭后,只要听到暗号,我便以学校有事为由踅出门来。接着,便像脱缰绳的野马飞快地向乔家营方向奔跑而去。
盛夏的中午,烈日烘烤下的田间小路到处热浪滚滚。为了早一刻到达目的地,我们总是抄近路钻庄稼地。尽管赤裸的臂膀被玉米叶子划得犹如刀割般的疼痛,但却丝毫不影响我们野泳的欲望和极好的心情。
“养鱼池”的水虽不凉,但初下水还是觉得浑身肉皮子发紧。于是,我们先往身上撩些水适应适应。接着探步向前,待水没至胸口处,再屏住一口气,往水里一扑,便欢快地游了起来。
我和好友都没学过游泳,彼此都是互相模仿着自学。侧泳、踩水、潜泳、仰泳,样样都游,样样都不精通。尽管如此,我还是最喜欢仰泳。游时,人仰在水中,满眼的蓝天白云,耳畔是水的低语,四肢随意在水中摆动,脸上全是水的清凉。每到此时,我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觉得满世界只有我的存在。多少年后才知晓,毛主席不仅是人民的伟大领袖,而且一生酷爱仰泳。作为一介草民,我喜爱的泳姿竟然和他老人家沾上了边儿,也算是三生有幸,乐哉悠哉!
游够了,游累了,下午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从水里出来赶紧做两件事情:一件事就是像爬行动物一样,趴在地上晒太阳。另一件事是边晒太阳,边防范如同一群轰炸机一样围着你上下盘旋的瞎蠓。瞎蠓是张家口地区的方言土语,学名叫牛牤。它最喜欢虰人,稍不留神被它们狠狠地咬上一口,就立马起个大疙瘩,疼痒难忍。当时,没有任何防范瞎蠓的药物,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但我们开动脑筋,土法上马,用稀泥巴涂满全身,泥巴很快被烈日晒干后形成了泥壳,相当于猎装了一身厚厚的铠甲,瞎蠓再厉害也无济于事了!
穿着天下独一无二的“铠甲”,我们好比古战场奋勇厮杀后小息的勇士,躺在暖洋洋的草地上,目光在天上漫无边际的游荡,酸累从身上一点点蒸发。此时此刻,我们还经常看到一只只雄鹰在蔚蓝的天空上悠然的盘旋,一圈接着一圈,一圈比一圈低。好多次,我们竟然看见雄鹰猛然向水面俯冲下来,瞬时伸开双爪,从水中抓起一条大鱼,而后贴着水面吃力的拍打着翅膀,免强飞起来后落在不远的玉米地里。每见此状,我和好友们顾不上穿衣服,在“快快!”的呼喊中,不约而同地向鹰落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扔石头。老鹰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恐吓”,只好恋恋不舍地丢掉快要到口的猎物,拍打着翅膀落荒而去。而那条还未来得及被雄鹰享用的鱼则成了我们这些“不劳而获”的胜利果实。我们的举动,大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味道。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困难时期,收获一条大鱼,绝对是一件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往事如烟,今天回想起从鹰嘴夺食的场景,我又有些后悔。如果是现在,我一定能够和雄鹰和睦相处,绝不会再干那样的傻事了。遗憾的是,如今我已很难见到展翅高飞的雄鹰了,更别说它抓鱼了。
中午的时间极为有限,下午还要上课。我们争分夺秒,再次跳进水塘,卸掉“铠甲”,快速地洗净身子,穿好衣服,连跑带踮地往学校赶去。每当一次次迟到的时候,那静悄悄的校园固然让我忐忑不安,但野泳的诸多乐趣始终在我脑海里盘旋。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它依旧在盘旋,盘旋,永不停歇地盘旋。(周焕京口述 任之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