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可别让他撞见了

雪飘除夕，预兆丰年。

太行山一年难得下场雨，一冬天也没见上一片雪花，除夕之夜，竟纷纷扬扬飘起了鹅毛大雪。

午更里，玉来和春儿刚听到依稀的爆竹声，就起来了。

不用出门，就可以直接做饭，除夕之夜，临睡前已经把柴禾都准备到了外屋的灶坑里。

他们简单地洗漱后，早早地点火煮了饺子。

等春儿放了爆竹，先盛了一碗供了天地灶王和列位祖宗，娘俩便津津有味地吃下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

因为麦子面不足，新年的饺子除了麦面皮的，还有红薯面的、杂面的等等。这些食材当中，有的是玉来往年存下的，有的是从集市上花钱买来的。当然，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春儿去东边揽活挣下的。

去冬玉来靠织布、挖药材、打柴等挣下的几个钱，大多买了过年吃的这些东西，想着让春儿尽可能过个比较富足的年。虽然这种富足与往常好的年景相比、特别是与那些富裕家庭的富足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今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玉来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先用笤帚在院里扫出了一条道，然后沿着扫出来的道，取了大扫帚，召唤春儿：

“春儿，你拿笤帚把院子里的雪扫一扫，我去房上扫。扫完了，再去给你大伯、大大、还有别的长辈们拜年。现在还早呢。”

“娘，我上去扫吧，你在院里。”

“不用，你还小，上房危险。”

说着，玉来先把扫帚扔到房上，然后攀着梯子爬了上去。

话说北方农村那些年的房子，因为要考虑到晒粮食，所以普通农户的房顶大多是平的。砖石垒到顶后，先用梁、檩和椽子搭好顶架，有条件的，还会在垒墙时就把木柱垒到墙里，和梁、檩、构成一个框架，名曰四梁八柱，类似于后世钢筋混凝土的框架式结构。墙垒到顶搭好框架后，再铺上木制的苫板或植物秸杆，上面罩一层土保温，然后就是用灰渣沙石混合打制而成的房顶。

夏天下雨了水会很快流走。

但冬天下雪了，就得赶紧把雪扫了。否则雪一融化房顶就会泡在水里，再一冻一消，房顶就糠了，时间一久，房子就会漏水，木制的顶架就会沤烂，好不容易建造的房子慢慢地就废掉了。

所以，下雪了一定得扫雪。

但因为雪很滑，所以一到冬天下大雪，经常会听说谁谁在房上扫雪被摔下来了，轻者摔断骨头，重者甚至会被摔死。

所以，上房扫雪，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家里只要有男劳力，轮不到女人干这种活。

玉来上了房刚拾起扫帚，就听得院里有人喊：

“春儿他娘，你下来吧，俺过来给扫一扫！”

玉来一看，是本村的一个中年男人。

可是两家素来没什么交往，玉来甚至不知道这男人叫什么。

玉来一个失去男人的女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素来不与这些个男人多搭话。

这人，咋想起来给玉来扫雪？

玉来自然不会答应。

这边说什么也不答应，那边早就不管不顾地上了房。

玉来也不好动手推脱，只好任由他扫，不再吭声，自己却更加努力地吃劲把雪往房下扫，想着尽快结束这项劳动。

千万别让大伯哥看见了。尤其是，可别让他撞见了，否则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大伯哥还好，那个男人，没准得跟人家拼命。

 “春儿他娘你下去吧，房上雪滑，看把你掉下去。”

“不会的，俺小心点就是。你还是下去走吧，俺自己能扫。”看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催促道：“你还是走吧，你在俺家，好多不方便呢，一会儿前院俺大哥就过来了。”

言外之意，你在这里会招惹是非的。

话是这么一说，她的大伯哥还真轻易不到她这边来，也许是避嫌，或是怕冲撞到什么。

不过，就算大伯哥不来，一会儿一准也会上房扫雪，还怕看不见这里吗？

寡妇门前是非多。

“咳，春儿他娘，你可别多想啊，俺啥意思可都没有。是东大门的掌柜托俺过来的，俺要不过来，没法和东家交待。”

哦，啊？！

还怕被他撞见，原来是他干的好事。

说呢，一向没有来往的人，突然来给扫雪，肯定是有人托付了，这下就说通了。

心里倒是一暖。可是，等一等……

这男人，好像惟恐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似的，竟然用这种方式……昭告天下。

玉来脸上有些托不住，红了脸，“谁用得着他来帮这个忙？俺自己能扫，你还是快回去吧，一会儿就该拜年了。”

“咳，春儿娘，这何苦来着？来都来了。”

“再说，是不是掌柜的让来也不当紧。自从山子没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有山子的时候我们俩关系还不错，咱也素知你的身体不太好，咱两家住的远，平日里也没机会照顾你们娘俩。”

“现在既然来了，帮你扫扫雪也是应该，你可千万别多想了。”

一边和玉来套着近乎，一边大半个房子的雪已经扫到了平地上。

说起来，这个男人玉来也是有印象的，丈夫在世时还真是记得来过他们家。但是丈夫走后，就不再来了。所以，甚至连这个男人的名字，她都不记得。

不仅这个男人，村里别的男人平时没事也鲜有人来过。

当然，李贵除外，还有就是前院的大伯哥。

那个李黑小倒也是来过，不过，都是被玉来轰出去的。

起了午更不多时，这个男人刚端起饺子要吃，李贵就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说是让他去帮玉来扫扫雪，工钱另加。

他常年在李家大门里打工揽活，人老实，干活也实在。李贵不喜欢耍奸使滑的人，所以相对来说对他还是可以。

一听说去给玉来扫雪，工钱还另加，赶紧说道：“哎哟掌柜的，这话可使不得，不就扫个雪嘛，还加什么工钱？你甭惦记了，放下碗我就去。”

其实李贵也是可以去的，但大过年的他家的事情尤其多，而且这村里有一半以上的家庭都会有人去他家拜年，他还真走不出来。

而且，干这种力气活，用不着他李贵动手。虽然李贵很愿意为他的女人乐此不疲。

经常在他家干活的男人，谁也想去帮这个忙。主要是，想给这个掌柜的上台。

不过，李贵还是找了个相对能靠得住的老实人，一是不会胡言乱语，二是干活放心。

老实人临出门时，被媳妇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