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书店最初想找一本颜歌的书,至少是我没有读过的、从文字里可以读出作者品性的作品。比如《平乐镇》。看似琐碎的瞬间,体味人间的温凉。一个旅居爱尔兰的青年作家,长期用自己的母语甚至成都方言写作,本身就是一件挺玄妙的事儿。
在这以前,我陆续读过一些她的小说,比如《五月女王》、《异兽志》,小说叙述的风格是舒缓的,像一条无声的大河,只有在转弯的时候,那些闪光的漩涡才会显露出来,折射出不同的色彩,然后,它们顺流而下,叫读过的人记忆深刻。
其实今年以来,读书的最大收获是刘子超,最早接触他的文章是在《单读》里,京东买了单行本,关于中亚旅行的记录。他的写作像电影长镜头,不故弄玄虚,而是一镜到底,中亚万物、各色风情在眼前变换。他写杜尚别,写阿拉木图,写流亡的托洛斯基,写普通的人间百姓,写冷战情形下当地人深受的影响,以及冷战结束后,至今还存留着的余温。
某年六月,我从新疆喀什辗转到了塔县,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地方,也是刘子超写《从帕米尔公路到瓦罕山谷》结尾的一段旅途。当地人鲜会说汉语,街市风情、人们衣着、各种的生活习惯与内地迥然不同,仿佛置身国外,恰恰这又是在中国的土地上,那些天有两次看到了慕士塔格峰,一座被当地人奉之以神的山峰,静静矗立在帕米尔高原的蓝天下。虽然路途遥远,却没有想象的那样艰苦,如果说到无聊,就是太漫长了,以致读一本书的时候,后来人沉沉的睡去,醒来再次阅读,长途班车依然在奔驰。
除了中巴友谊公路,从吐鲁番出发,慢车到喀什,是考验一个人耐力的过程,尽管坐飞机3个小时就结束了。库尔勒的博湖像一片海,在荒凉的戈壁滩上水面一望无际。伊犁的塞里木湖也是这样,而塞湖的颜色是深蓝的,汪曾祺这样描述它:“蓝的不近情理。”这位大作家可能无法准确描述眼前的“蓝”是什么样子,只好用如此通俗的语言。在公元1842年,也是鸦片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年,被贬的林则徐长途跋涉,来到了伊犁,他在日记中提到塞湖:“海中有神物如青羊,不可见,见则雨雹。其水亦不可饮,饮则手足疲软,谅是雪山性寒故耳。”我见到的塞湖是阳光明媚的,神奇的青羊自然与我无缘,高原湖泊,水寒清澈,人迹罕至,神秘与荒凉是它的性格。
库尔勒西下,是轮台与库车,库车古称龟兹,大唐盛世,曾设西域都护府,是南疆古道著名的古国,北进有独库公路,曲折变化,蔚为壮观。轮台古代是边疆的代称,“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一直是陆游至死不渝的愿望。接下来巴楚以夜市闻名,小吃街上的巴楚烤鱼、红柳烤肉,各色民族小吃。烤肉比西宁莫家街正宗很多,只是分量太足了。羡慕当地男人的食量,大张整块馕饼为盘,数串烤肉铺上,双手一端,烤肉和“盘子”依次入肚,大快朵颐。能吃是当地的特色之一。琴乐响起,熟悉与不熟悉的人们翩翩起舞,星月高照,彻夜笙歌,仿佛叫人不知身在何处。
也许,在多年以后,当你回忆这些零碎的片段,原本的目地的反而悄悄隐去了,剩下了只有些路途上的见闻,像人生需要完成一个终极目标,不在于得到一个结果,努力的情形,反而更具有现实的意义。这样的想法曾跟北京一个朋友聊过,那天我们到三联书店,而后去二楼雕刻时光喝茶。我们习惯把这样的交谈称作“八卦”,没有目的、没有中心、没有什么观点和论点的交谈。我们说起拉萨一个月500元的房租、说到雪顿节、说到南疆的叶城和新藏线,后来,我买了舒国治的随笔《理想的下午》。
我们身边很多人的生活,都是喜忧参半的,这也包括我自己,苦恼与开心间杂。舒不是这样,梁文道说他是个奇人,七十年底的《村人遇难记》,让前辈击节赞赏,以为他要在文坛崭露头角,谁知又跑去当兵。接着他转行做了评论,当人们觉得他是个评论家时,他又跑去弄电影,写了不错的剧本,于是杨德昌都以为他会是一位导演,结果他又扔掉了一切,去美国打工、流浪。一走就是七年。
《理想的下午》文笔清简利落,有古人风,描述的偏偏是今人的生活。喜欢他的《流浪集》,写到长江边上的采石,李白楼上,微雨沙沙,天色阴翳而微冷,曲声传来,更见沉寂。恰如一年,我过采石,江畔寻迹,竹林幽深,登采石矶以观长江,暗雨交加,江涛拍岸。此行绝非按图索骥,而是无意间的契合。
人世百年,我们都有过漫长而冗余岁月,为了生命最基本的需求。我们也有短暂摆脱现实的日子,让“理想的下午”成为一天的主角,哪怕这样的情形细微短暂。人生一瞬,白驹过隙,快乐与否,也许就看你如何保持达观的心境,还有这般安闲的精神与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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