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厨”是一代厨男老李的至理名言。每当遭到同事们的调侃老李就会把这句话作为挡箭牌。确实，老李年届半百但厨龄已有三十多年，但凡见过老李做饭的人都会被老李折服，老李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正宗厨师做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朋友们问起老李为什么这么喜爱做饭时，老李就会叹一口气说：“作为一个大男人谁一开始就会做饭、就爱做饭？还不是被逼出来的。”

儿时的老李姑且称“小李”吧。小李家有八口人，爷爷、父母、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小。那时家里真穷啊！咸菜窝头玉米面糊小米粥是家常便饭，偶尔吃顿面条吃个馒头就算改善生活。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小李天天发愁的是如何吃饱,小李的嘴就像一个无底洞，有多少东西也不够小李吃的。为了吃饱，小李挖野菜、拾地衣、逮天牛、抓螽斯……小李落了个“吃嘴精”的贱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资深“吃货”。父亲是乡村教师，母亲下地干活还要缝缝补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小李从八九岁时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学习碾米磨面，十一二岁时领着弟弟碾米磨面。平时母亲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小李切半碗咸菜或者把自家菜园里摘来的青椒、茄子、黄瓜切好用盐拌匀下饭。小李十五岁那年，母亲重病住进市里的医院，父亲得陪床。在县里重点中学读初三的小李被叫回家操持家务。总不能让爷爷、弟兄妹妹把嘴封起来吧，小李向邻家婶子学习如何炒菜、蒸馒头、蒸窝头、馏红薯、拍玉米面饼。凭着对母亲做针线活时的印象，小李还穿针引线缝补松掉的扣子、扯裂的懒汉鞋松紧带。二十多天后父母回家，看着骨瘦如柴的母亲，小李一肚子的委屈咽了回去。从此小李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厨男生涯。

初中毕业，小李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每月二十四元的生活补贴就够小李挥霍了。相比初中时的水煮白菜，师范学校食堂的炒土豆、炒豆芽、烧茄子的味道让小李至今难忘，就连芥菜丝还要放一点芝麻添香。小李是班里唯一一个带针线的男生。不过，对自己心仪的女同学小李还是不敢张口，一来人长得丑，二来总得请女同学看场电影滑场旱冰吧，小李兜里没有多余的钱。

师范毕业，小李分配到离家十多里的一所乡中任教，住校吃食堂。小李和一个王老师一攀谈，王老师还是自己的表舅。王老师饭做得好，每逢上级有人来检查工作需要招待，中心校校长就会让王老师上场紧张忙碌一番。但是，那时农村也没什么好吃的，肉丝炒蒜薹就算是一个硬菜。只要有需要，王老师就会拉小李帮厨。一来二去，王老师看出小李也会做饭，有时也会让小李掌勺。食堂有时蒸包子、捏饺子，大师傅也会找小李帮忙。心灵手巧的小李从王老师、大师傅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例如豆角要煮透、那些菜下锅前最好用开水焯一下等。小李说：“那时炒菜做饭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真的谈不上什么技艺，生的做成熟的罢了。人们能吃饱就行，还挑剔啥口味？”

这期间，每逢老家过会，炒菜的差事就落到了小李的头上。小李暗暗摸索经验，如何在省钱的基础上招待好亲朋好友，他的厨艺有了一定的提高。两年半以后，小李调入机关工作。每年春节，领导们会在家招待前来拜年的同事们，小李不断被派去帮忙炒菜作饭。

到了谈恋爱结婚成家的年龄，再称小李不合适，提拔一下，喊“大李”行不？大李爱上一个当老师的女同学，女同学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商议结婚时，岳母和大李约法三章：

“俺闺女不会做饭。”

李点点头“我做”；

“俺闺女不会洗衣服。”

大李再点头“我洗”；

“得有五间房子。”

“有、有”大李这次答应的有点心虚。

大李对岳母和妻子表态说“结婚后我当好‘四全丈夫’，总行了吧？”

“四全丈夫？”

“工资奖金全交、脏活累活全干、剩菜剩饭全吃、挨打挨骂全忍。”

岳母和妻子都笑了，大李也笑了。

结婚时，大李举债三千元把媳妇娶进了家门。不过，贤惠的妻子也没有一味让大李做饭，家务活谁有空谁就做或者一块儿干，倒也相敬如宾你侬我侬。

大李说：“做饭成为一种爱好，是从妻子怀孕及有了女儿以后开始的。”

妻子怀孕后，妊娠反应非常厉害，瘦了好几斤。大李疼在心头，尽可能给妻子做点好东西。

妻子和大李开玩笑说：“我这是傍着罗汉受香烟呀。”

大李说：“等将来生了儿子，吃啥做啥！”

“如果是女儿呢？”

“生了女儿？哼！做啥吃啥。”

大李一脸坏笑。

婚后一年，大李添了一个千金。大李做啥妻子就吃啥，不过，大李都是按照妻子的爱好和口味做的。又过两年，单位集资建房，大李欠下一屁股债务。大李两口子节衣缩食维持温饱，肉蛋仅供女儿之需。贫贱夫妻百事艰，生活虽然清苦，饭菜虽然简单，但大李把对妻子、女儿的爱融进一菜一饭里，大李心里明白：做饭和做其它事情一样，用心和不用心其结果是不一样的。

二零零零年前后，新闻报道硫磺熏蒸馒头、吊白块面粉等，为了让自己和家人少受毒害，大李再也没有买过馒头，自己动手蒸馒头，有时烙发面饼烫面饼、摊煎饼、蒸花卷、蒸荤素包子、包荤素饺子。烙烫面饼得用滚烫的开水和面，为此大李的手掌发红发肿，但看着妻子女儿大快朵颐，大李默默把疼痛咽下。

四十五六岁以后，妻子口头上又把大李提拔了一级，总是“老李如何”。大李初一听，想：这才多大年龄就老了？仔细琢磨，倒也有些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意思，心里也就美滋滋的接受了。大李变成老李之后，还清了所有债务，又购买了小轿车，手里有了存款。市场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蔬菜让老李的厨艺有了用武之地，老李把做饭当成了一种乐趣。厨房里的调料明显丰富起来，除了原来的花椒、大料、辣椒、料酒之外，老李添置了香叶、桂皮、陈皮、蚝油、生抽、老抽、豆瓣酱、甜面酱、辣椒酱等。为了弥补心里对妻子女儿的亏欠，老李拿出最高水平，今天清炖排骨明天红烧牛肉，要不就是黄焖鸡块。单拿煮粥来说，老李会把绿豆粥、红枣莲子粥、山药粥、荷叶粥、八宝粥等调配着来做。老李还买来菜谱认真学习，讲究火候大小颜色调配营养搭配。老李在妻子女儿面前调侃自己的厨艺跨进了“小康社会”，是“一级大厨”，并吹嘘说“一等人一看就会，二等人一学就会，三等人打死也不会。咱就是那一等人”“做菜也是一种艺术，咱每次做菜都有创意”。妻子说老李比以前好吃会吃，老李还拿腔作调地表演一番：“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还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口福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咱还差得远、差得远……”每个星期天，老李回到老家给父母做点好吃的，陪父母拉拉家常。父母生日、逢年过节，老李和弟弟做上两三桌丰盛的饭菜，一家二十多口人在一起其乐融融，老李从心里感到非常幸福，觉得自己的付出值得。

女儿在南方上大学后，喜食麻辣，尤爱火锅。老李又琢磨上了火锅。只要女儿在家，都要吃上几顿。妻子说：“只要闺女一回来，咱就得靠边站。光记得你闺女，忘了你老婆。”老李双腿一并，右手掌往耳旁一翻，大声道“报告亲爱的老婆大人，咱老李绝对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不过也得与时俱进，也得跨进新时代不是？”

同事们打趣老李是“凤凰男”，老李说：“别的男人都当男神，咱就是一厨男。咱倒也没有什么野心，用自己的工资买官咱不干；授官于高堂谢恩于私室的事咱也不干。凤凰男也好，厨男也罢，只要自己心里喜欢父母身体健康一家人在一起高兴就行。”

前几天，女儿在微信里说：我正在吃一份清蒸草鱼片，味道跟爸爸做的有点像。还有一家卖牛肉面的，味道也像爸爸做的。充分证明爸爸已经达到厨师标准。妻子回到：吃惯了爸爸做的饭，喜欢爸爸做饭的味道。老李心里像五香粉一样五味杂陈，高兴的是女儿对自己厨艺的肯定，也明白这是女儿想爸爸了。“想老爸了就回家，老爸给你做好吃的”，老李写好又删去，怕打扰女儿的学习。让老李感到欣慰的是在老李的精心培养下，女儿也成了一个吃货，寒暑假回家来主动承担做饭任务，老李有了接班人。

2019、12、16

本文参加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第二届“春满园野菜杯”散文大赛，并获得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