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之之,经过大学四年的学习,一九八四年底,他以优异成绩,从西北大学新闻系毕业了。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中国乡村日报》社任记者。该报社是属中央机关单位。为了及时报道全国乡村日新月异的新面貌,报社对外建立了三十个驻省市级记者站,负责全国乡村的新闻报道工作。
王之之在北京的报社总部工作了半年,基本掌握了报社内部管理运作情况后,根据王之之年轻有为,对海南岛环境熟悉,掌握当地方言的优越条件,报社决定选派王之之往海南岛,任《中国乡村日报》海南特派记者,负责海南岛乡村新闻报道工作。特派记者驻在市乡村局所提供的办公室与宿舍。
一九八五年初春,当大地百花争艳的时候,离开海南岛五年后的王之之,此时,他重回到了这一片生我养我,自己十分熟悉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
当新闻记者,这是王之之从小立下来的第二个理想。如今,经过四年的大学深造,终于如愿以偿。记者理想的实现,又一次为王之之在人生路上插上腾飞的翅膀。
在人生的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自己所追求的理想日夜奋斗。然而,有多少人能够如愿以偿呢?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理想追求,竟然倾家荡产;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理想追求,竟然误入歧途,悲愤自杀。理想的追求对某些人来说,是一件可想而不可摸的事情,感到相当的遥远。
理想,让人悲伤,又让人陶醉。王之之是一位人生路上的幸运者,他从小立下的两个理想,全都实现了。
俗话说,三十而立。经过多年的生活拼搏,从一个到处求学的孩子,成长为新中国一名新闻记者。记者工作就是拿笔走天下的工作,是一件令人羡慕的工作。王之之奋斗的汗血没有白费,像明清两代考举人一样,成为村中第一位秀才。
王之之当上新闻记者后,回家探望父母。他看到双亲那消瘦的脸孔,尤其是被十二指肠胃溃疡折磨得有气无力的父亲,此时,已经是去日多在日短的人了。
王之之想到,这十多年来,为追求自己的理想,对老人家关心较少。前几年,尽管也曾经通过上海女朋友胡韵霞购买了两瓶虎骨酒来补养治疗,使病情缓解了一段时间。
可是,那仅仅是缓兵之计,使自己思想上减轻了一些压力,去完成学业。但是,农村工作辛苦,营养不良,不久,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为了解决父亲的病情问题,让其多活几年,抱抱孙子,过上几天清闲日子。王之之决定为父亲十二指肠胃溃疡动手术。于是,他拿出自己平时的生活节约与一些稿费收入,把父亲带到市人民医院治疗。医生检查病情后认为,只有手术才能挽救父亲的生命。于是,我只好尊重医生诊断意见。
父亲刚出院就嚷着要返回乡下,说是心里牵挂着农活。我看到父亲身体十分虚弱,不忍心让他回去。于是,让父亲在我所住的市乡村局机关大院宿舍住下来。
在大院居住的人,全都是市局机关干部,尤其是大多数都是科局级领导干部。机关大院食堂每天早上做的大包子,又大又香,脆而不坚,享有盛誉,在城里是独一无二。
做大包面粉是按计划供给的。对此,院子里机关干部限一人一个,凭票购买。我是单身汉,只能把这一口福留给父亲。每天一早,我就往食堂排队买包子。
父亲看到这热腾腾大包,犹如久旱逢甘霖,脸上立即流露出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接过大包子,二话不说,随即把大包子掰开两半,一半递给我,一半呆呆地看。
此刻,我对父亲人品是深深理解的,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要留给孩子,自己舍不得吃能愿挨饿。此刻,我望着父亲那憔悴无力的眼睛,人生第一次对他老人家说了一句谎言,说我已经在食堂里吃过大包了,叫他赶快趁热而吃。父亲见到我已吃早餐了,满意的笑了笑。于是,他才低头吃起来。
看到父亲愿意与我住在市局机关大院宿舍里,吃上机关大院食堂最好的大包,作为儿子感到特别开心。这一次,我能够尽孝敬父母之机会,是父母养育我三十多年来,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为了照顾好父亲,当我陪同有关市局领导下乡时,我就邀请在市生产建设兵团指挥部工作、中学时代同班好友黄世冰,到市局大院帮我照顾父亲。
经过一段时间照料,父亲身体渐渐恢复起来了。
一天早餐后,我扶父亲下楼在大院散步。可是,一跨出门口,看到大院里尽是局长、主任、科长来来往往,他象孩子见到陌生人一样,不好意思退了回来。这一情景,我感到十分奇怪。
原来,在旧社会,这些官员被称为七品知县,不好意思踫见。当然,老人家有这种意思并不奇怪,因为,他曾经品味过那个年代。
此刻,尽管父亲退回房间,但是,从父亲的脸上,使我看到他老人家显露出一种幸福感与自豪感。
后来,我给父亲解释,新社会共产党执政了。共产党局长、主任、科长都是人民勤务员,为人民服务的官员。父亲听我这么一说,他会意地笑了。
父亲在局机关大院宿舍疗养了一个多月时间后,为了不妨碍儿子的工作,他整日吵吵嚷嚷要回家乡。王之之考虑到,父亲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为了便于工作,于是,决定将老人家送回农村老家。
这天早上,东方刚刚发白,笼罩在天空的乌云渐渐消逝去。父亲早早地起了床。刷牙漱口洗脸后,王之之到机关食堂买来大包与绿豆粥,让父亲吃好早餐后,再陪父亲返回家乡。
回到乡下,王之之考虑到,这十多年来,为了自己的追求,都在外面奔波,很少在家陪伴爸爸妈妈。这次,乘这次机会在家好好陪伴父母几天。于是,王之之先让送自己和父亲回乡下的小车返回市局,自己留下来,过一二天再走。
第二天,傍晚,炎夏的热气慢慢地散去,迎来的是一阵阵南风,天气变凉爽了。我与父母吃过晚饭后,一起来到庭院里乘凉。
是的,好多年不与父母一起闲聊了。记得小时候,不管是什么日子,尤其是每年中秋佳节,父亲都要到圩镇上买回几个中秋月饼,爸爸妈妈、我与姐姐全家四口人,在明亮的月光底下,围起一起吃月饼。我们一边吃月饼,一边听父亲讲述故乡的罗猛塘《穷秀才娶亲》的故事。
父亲讲的《穷秀才娶亲》的故事,像中秋月饼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我的心,使我吃月饼,越吃越有味。小时候,我就是在父母的关心呵护下成长。
转眼间,二三十年过去了。今晚,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闪光。父母和我来到庭院坐下来,他们坐在小椅子上,我坐在父母对面。没有电风扇,父亲一边摇动着草扇,一边兴趣正浓交谈起来。
“之之,你很争气做人。你成为村里出的第一位中国新闻记者,作为父母我们很高兴。”父亲高兴地说。
“我当上了新闻记者,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也特别高兴啊!”王之之接着说。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一放学回来,很爱与驻村工作队那位跟随大官的唐记者一起玩,爸见到你对那位有兴趣,当时,我对你说:‘要想当记者跟着大官坐车,你就要从小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才能够实现。’”父亲引导地说。
“记得,当然记得。我就是把父亲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上,作为生活中的动力,才实现这一美好理想的。”王之之说。
“这次,你作为特派记者回海南,不走了吗?”父亲问。
“特派记者,不是长期特派。报社规定,每两年轮换一次。”王之之说。
“这样也好,每两年轮换一次,有机会走遍全国山山水水。有你的用武之地。”父亲兴奋地说。
“是的,记者工作是我十分爱好的工作,我一定要把其做好。请爸爸爸妈妈放心。”王之之说。
“当记者,你经常与领导出差,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父亲说。
“这个,我懂,请您们老人家放心就是!”王之之说。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她坐在父亲旁边静静地听着父子说话。当见到自己的老伴稍停下来,便插嘴说:“侬啊!你在外面东走西走,工作也很忙,顾不上家庭。你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什么时候我们俩老才抱上孙子?”
“妈妈,我才刚刚站稳脚跟,不要急啊!”王之之说。
“能不急吗?我与你父亲年过六十,我们体弱多病,特别是你爸重病在身,能够活多久?乘我们还在世,帮你带带孩子,为你分担一份负担。”母亲说。
“是的,妈说的对。你也有三十出头了。俗话说,三十而立。也应该建立小家庭了。”父亲说。
“咱村里那位郭萍萍,懂事态度又好。你不在家时,她常常过来帮助我们做自留地,担肥、除草、挑稻草,样样精通;晚上,她还来到我们家与我织草蓆,内外轻活重活都争着去做。要是娶她为媳妇,我们俩老也放心了。”母亲说。
“是的,萍萍姑娘,轻脚轻手,勤劳朴实,态度好,要是与她结婚,把她娶进家门,那是王家的福气。”父亲说。
“你父亲患病后,她常常过来帮此帮那,为我们挑水、织草袋、割军草,忙内忙外,使人喜欢。”母亲赞不绝口地说。
“我与你妈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仅剩下你和姐姐俩人。如今,你们俩人都有了工作,全家就是你一个男儿,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们长期不在家,我们俩老已是日薄西山的人,也需要有人照顾,帮我们料理家庭。你说呢?”父亲说。
父母所说的郭萍萍,其实王之之很是熟悉的。他与郭萍萍都出生在同一个村庄里。其人品勤劳朴实,性格开朗。从小一起在村里上小学到中学。初中毕业后,她没有机会读高中,就回乡参加集体劳动生产了。
王之之尽管没有被村里推荐上高中,但是,在姐姐的帮助下到外县求学,继续就读龙楼附中高中。从此,他与郭萍萍就分别了。何况,一别就是十多年时间了。
在这期间,王之之也曾经听过父母说过郭萍萍主动过来帮做家务一事,但是,由于全力以赴投入学业,对郭萍萍的主动登门做家务的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
今夜,关于成家立业的话题,爸爸妈妈所说的都是大实话。
摆在王之之面前的都是事实,爸妈已经老了,而且年弱多病。这个时候,老人家是多么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来料理家务。
王之之知道自己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按道理说,应该结婚照顾父母了。所以,父母的心情,王之之都理解。
可是,王之之对于自己与胡韵霞相恋相爱的事情,一直都隐瞒在心里,从来没有向父母透露过半点消息。特别是胡韵霞从上海寄来的虎骨酒、凤凰自行车问题,王之之都是说委托朋友出差到上海购买来的。对于此事父母是深信不疑的。
如今,王之之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形成了这样的一种尴尬局面,一边是上海的胡韵霞,这是自己找来的婚姻;一边是村里的郭萍萍,这是父母十分中意而引入的。
王之之面对这一辣手的问题,感到相当的为难。他很理解父亲的性格,他是一位父爱如山,关心爱护子女的好父亲。可是,性格固执死板,不容易交流。母亲性格温和不多话,对子女爱护周到。
此刻,王之之面对这俩位女人,他认为各有春秋。如果按父母主意的话,与郭萍萍成婚,那么,如何去说服胡韵霞呢?如果按自己的想法,与胡韵霞成婚,那么,如何去说服父母呢?
王之之对于这个问题,确实是十分辣手。所以,他对父母婚事都没有表态,总是静静地听父母在说。但是,今夜,对于自己的婚事问题,如果不表态的话,父母今夜能够让自己蒙混过去吗?想来想去,最后,王之之以拖为进的办法,暂时应付父母的逼婚。
“爸妈,您老人家的心,我是理解的。我知道您们年龄大,有病有痛,儿子不在身边,确实需要有人来分担重担。”王之之说。
“理解就好!我们做父母就放心。”父亲说。
“爸妈,我刚刚出社会工作,刚有了一个固定的岗位。我想,对于婚事,我再考虑考虑一下,尽快答复您们!好吗?”王之之说。
“有什么考虑?所有考虑的事情,爸妈都为你考虑好了。郭萍萍,同村里人,互相了解,人家有多少个饭碗,我们有多少的饭碗,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什么考虑的。尽管定下来,我们在家给你张罗就是。争取今年底结婚。”父亲说。
王之之看到父亲说的语调很坚挺,如果再说下去,会损伤父母的一片好心。于是,他采取沉默无语的方式,暂时忍耐下来。
关于父母大力支持与郭萍萍成婚问题,说实在话,王之之对郭萍萍看法也很好,她个性温和,任劳任怨,识理懂事。这个时候,在父母身边,确实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照顾。这是一个十分实实在在的问题。
此时,王之之要是把胡韵霞的情况向父母讲清,相信父母是不会同意的。在父母心目中,那是山高皇帝远的事情,要让父母接受上海媳妇,确实难度很大,也不太现实。尽管胡韵霞人品好,有文化、人长漂亮,心地善良,又出生于大城市上海,各方面生活条件都十分优越。说实在的,王之之很爱胡韵霞。但是,也有几个方面问题需要慎重对待的:一是语言不通,与父母感情难以融合。虽说,胡韵霞可以学习海南方言,可是,父母年逾古稀,还有多少时间去融合呢?二是生活习惯问题。胡韵霞能够抛弃大城市,放弃上海小公主的优越条件,到海南岛农村照顾父母吗?当然,结婚后,可以接父母到城里生活;三是工作问题,胡韵霞能够放弃上海工作吗?如果胡韵霞放弃不了上海工作,自己父母又去不了上海,这不是变成白忙一场了……这些问题也很为现实,自己是三十而立之人了,必须要慎重考虑到这些问题。
王之之想到这里,以拖为进的方式回答了父母所提出的婚姻问题。今夜,远隔十多年后,第一次与父母交流,在这种祥和气氛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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