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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里学写诗
作者:张炳吉

 

公元826年的春天,也就是唐敬宗宝历二年的春天,刘禹锡风尘仆仆,从和州(今安徽省和县)返回洛阳,途径金陵也就是现在的江苏省南京市时,已是黄昏时分。此时,他来到乌衣巷游览,触景生情,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绝句《乌衣巷》。

公元2018年的春天,我从上海来到南京。在南京我本打算午饭后去乌衣巷的,但一想起刘禹锡的《乌衣巷》,我故意拖延到了傍晚才去。原因就是由于刘诗所写的是傍晚的乌衣巷,我觉得我只有在这个时辰去游览乌衣巷,才能体味到诗人和诗的真谛,才能真正与古人神交。

刘禹锡的《乌衣巷》是这样写的:“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从诗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乌衣巷,看到巷子口的朱雀桥边蔓草野花恣意疯长,巷子里的老房旧舍正蜷缩在夕阳的斜影里发呆,王导、谢安两家的豪宅早已不见踪影,当年他们家房檐下的燕子如今已经飞进普通百姓的家中了。乌衣巷历史上是贵族富豪们居住的地方,楼精屋雅,房舍俨然,而如今出现在诗人眼前的竟全是杂花野草、残墙旧壁,更不见雕车宝马,怎不让诗人心生感慨呢!

在我从宾馆去乌衣巷的公交车上,忽然想到了诗歌的创作。我觉得有感染力、能撼动人心的好诗,往往都是作者心灵与眼前景物碰撞后,一时心潮涌动写下的即时之作。而能让作者顿生创作灵感、蓬发激情的景物往往不是作者熟视的景物,而是那些对于作者来说与他原先的认知反差很大、与他的情感预期相差甚远的景物。文学史告诉我们,越是能对作者的认知产生断崖式、爆炸式的情感反应的景物,就越容易激发作者的创作激情;相反,那些对于作者来说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景物却很少能引发他们的创作欲望。这就说明,作家要写出好作品要么多看书,要么多出去采风,才能发现新特异,才能创作出好作品。

我来到朱雀桥边,但见秦淮河河水荡漾,白墙黛瓦的古式建筑列排两岸,人工栽植的绿藤爬满了墙壁,河边的树影映入了水面,古老的朱雀桥静静地枕在河的两岸。桥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看不到荒寂的残花败草,望不到晦暝的晚日斜影。按说,此情此景与刘诗所述反差很大,我也应该触景生情,赋诗一首。但是,我却觉得笔重如锤,怎么也拿不动。事实上,不同的作者面对同一个景物,其心理感受的倾向和感受的力度是不同的;同一个作者在不同的时期,面对同一个景物,其心理反应也是不同的。人,心情舒畅时能把树干上的伤疤认定为坚强,苦闷时能把鲜花上的露珠看成做泪水。唐顺宗时,刘禹锡是王叔文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政治热情极为高涨。顺宗被迫让位于太子李纯后,王叔文被赐死,刘禹锡与柳宗元等八人遭到贬谪。游览乌衣巷时,刘禹锡正在和州刺史的任上,此时正值他政治上的压抑、愤懑期,在他眼里什么都很灰暗,所以才有那样的感触,才写出那样的诗句。假如他是在朝中叱咤风云的得志期去游览乌衣巷,他未必有此心境和手法,未必能写出这样寓意深远、脍炙人口的作品来。

乌衣巷里古舍雅集,店铺毗邻,石板路上红男绿女的脚后跟噼里啪啦,踢踢踏踏,嘈杂冲淡了巷子里幽静,营商的氛围湮没了古文化的气息。早已习惯了这种旅游环境的我直想掩耳前行,希望能找到一些与刘诗相关联的物件。还好,在巷子的右侧一款古雅的门楼映入眼帘,门眉上的匾额告诉我,此处是“王导谢安纪念馆”。我经常光顾的纪念馆大都是“革命纪念馆”“红色纪念馆”乍一看到这个为古人修建的纪念馆我竟有些诧异。不过,游客们来乌衣巷看不到王谢的豪宅雅苑,能参观一下他们的纪念馆倒也可慰藉心灵。后人为王谢修建纪念馆,肯定是因了他们俩的历史功绩——王导和谢安是东晋最负盛名的两位丞相,一个为东晋开辟了一爿江山,一个捍卫了这爿江山。但是,中国历史上像王谢这样人物何其多也,为什么他俩如此驰名,今人为什么要为其建设纪念馆?究其原因还是因了刘禹锡等历代文人写下的文字。诗,让乌衣巷名扬天下;诗,把王谢推上了永不谢幕的历史舞台。诗能让人不朽;诗能让别人不朽,诗能让诗人自己不朽。不是吗?1700多年过去了,王谢、王谢那些有形的豪宅金屋早已随风而逝,而有关他们的无形的诗却仍然代代传诵,刘禹锡也因诗而名垂千古。

从乌衣巷出来,重读嵌在墙壁上的导游词,我对刘禹锡这首诗的认知再度提升。“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朱雀桥在乌衣巷口,刘诗用朱雀桥边的野草野花来渲染乌衣巷的萧条冷落,既真实又能形成诗歌对仗的美感,可谓巧妙至极。接下来作者突然把笔锋一转,写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作者出人意料地把笔触转向乌衣巷上空的飞燕,让读者由飞燕联想到世事的沧桑,这又是一处巧笔。历史上写乌衣巷的诗很多,有的写法与刘诗相比就显得俗气了,如,“乌衣巷在何人住,回首令人忆谢家”“无处可寻王谢宅,落花啼鸟秣陵春”等等。事实上,一件艺术极品的诞生,是作者复杂的思维过程,是作者综合素质的体现。作者只有激情还不够,还要有艺术天赋,有想象力、有张力,有设计能力以及语言文字的驾驭能力。所以说,做一个诗人容易,做一个不朽的诗人很难;一个诗人即使生起洪炉烈火,抡起八磅铁锤,用尽毕生的文才韬略,也未必能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不朽的诗人。

2020年8月11日

                                    责任编辑:赞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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