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占彬
少小离家老大回,望见炊烟格外亲。炊烟,不啻是游子思念故乡的”根”,但凡出门在外的人,望见家乡的炊烟都感到格外亲切。村庄、树木、房屋、炊烟,是附在深厚乡土上的基本物质。尤以炊烟最牵乡情。
炊烟有形,它是浓浓的一缕。春天无风的日子,从各家房顶袅袅升起,盘绕在村庄上空。常常唤起我诗意的情绪:“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幽思追远,一派荒凉意相。边塞诗读多了,心绪也辽远。
几只燕子穿过炊烟,呷呷叫着,它们发现一处简陋的院落,参差的柴垛,两个忙碌的女人一一我的祖母和母亲。她们腰间系着围布,手中抱着柴草,为一家人烧火做饭。炊烟从那个窄巴巴的窗口冒出来,青虚虚的一缕一缕。祖母右手拉紧风箱,左手将一根铁棍捅进灶膛,火苗带着火星蹿出来几乎舔到她的脸;母亲呢,双手插进瓦盆里,使劲和着面,一团团红薯粉拌着玉米面拍成饼子,麻利地贴在炙热的锅壁上,锅里煮的是清汤杂面,或者是绿菜稀粥,炊烟下的生活是清贫的,她们是专注的,我是愉快的。
炊烟有味,它是香亮的一片。夏天的中午,父亲从地里劳动归来,撂下锄头,扒下肩头上的汗褂扑打笼在屋门口的烟气,高兴地喊:葱花炒鸡蛋呀,呵,真香!一瓢清水灌顶,随后强拉开祖母,把风箱拉的山响,一簇簇火星从灶膛里蹿出,落在他光膀子上,象一层密集的蝇。弟弟蹲在门前念书,妹妹在院子里踢毽子,此时的我,久久地凝视炊烟在院子上方徘徊,徐徐地缠过树梢,恋恋地飘游而去,同邻家的炊烟混在一起,满村弥漫着炒菜的香亮的味道。
炊烟是美丽的,最引人入胜的是秋天日暮时分它形成的景观。一场秋雨,润湿的大地象母亲用浆糊糊成的一块巨大的袼褙,上面印满红薯、大豆、谷子的花纹。炊烟受湿度挤压升不上去,与缓缓蒸发的地气汇合,形成一道彩色的岚,经夕阳照射发出七彩的光,它仿佛一条彩带环绕在村庄周围。收工的乡亲,荷锄扶犁从田野里归来,头和肩浮在烟岚之上,脚和腿走在烟岚之下,只听见吆喝,看不清人形,那才叫奇!至奇至趣,比绿野仙踪魔幻。
此时的天空,深蓝的象一个巨大的冰湖,上面亮着晶莹的星或皎洁的月。一队社员肩上扛着谷,颤微微走来,嘴里诵着时髦的毛主席诗词:”喜看稻黍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好象自己就是英雄了。炊烟的美和着劳动的快乐变成生活的甜蜜!
曾几何时, 炊烟引导着人们生活,也诠释着生活的苦与乐,它是农耕文明诗情画意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是现代工业文明的按键,停止了炊烟的旋律,拔走了炊烟的“根”一一秸秆还田,林权到户,燃气灶、电磁炉、电饭锅等现代化耕作手段和先进炊具走进乡村,富裕”逼”走了炊烟。炊烟消失了吗?不,它成功地凝结进乡愁里,融化在青山绿水间,缭绕在几代乡村人的心灵上,
作于2014年10月
(关占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