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埜的诗(5首)
在林间观太阳西落
你在林间坐着
太阳的光线是温暖的
也是残酷的
不知不觉,在你额头锯出了皱纹
甚至锯下纷纷扬扬的落叶
将你掩埋
几世纪后,或许
你从掩埋自己的落叶中,坐了起来
身上长出的树干
正把夕阳,锯成两半
挪位置再看,太阳被面前的两根树干
活生生的,夹住
读诗笔记:生、老、病、死。有生必然有死。轮回,再生……这首诗有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思考,也有对于时间和空间的认识——这是一首建立在清醒地认知、觉悟基础之上的诗作。
一个恰倒好处的词可以激活点亮整首诗。“锯”这个词的出现颇有种触目惊心之感。丰富的想象力是这首诗的翅膀。“你从掩埋自己的落叶中,坐了起来”,这个具有梦幻超现实主义色彩的句子,让整首诗蓦然间抵达了另一重时空,可见诗人诗艺修为的高格。(林荣)
石菩萨
我低了低头
避开门框上的蛛网,踏进庙里
并排而坐的两尊菩萨
近看,是两块不经雕琢的石头
神似形不似的神明,似乎不被待见
看不到香火的痕迹
我朝他们作了作揖
对石头,也对菩萨
夜幕降临时,石菩萨
是否也会互相道个安,作个揖
读诗笔记:若无悲心善念,怎会有这样一首洞察之诗、慈怀之作。若无万物皆有灵性,万物即我,我即万物的认知和境界,怎会有这样入心的诗行。这一刻,诗人的心中并无妄念、分别念,菩萨是石头。石头是菩萨。诗人拜菩萨,也是在拜自己,拜自己一颗包容、开放、柔软的心。(林荣)
老石匠
他对雕好的每一座佛像
都深深地,磕了磕头
他早已记不清
雕了多少佛像,磕了多少次头
这一次,他用一块冰
雕了一座晶莹剔透的佛像
他磕向佛像的头,再没有抬起
佛像,在阳光里慢慢融化
读诗笔记:无常,是这个宇宙世界的真相。有生就有灭,何人何物能逃脱掉无常的追索?冰雕的佛像不能,老石匠不能。
用一首短诗阐释一个不好理解的真相法理而不落于抽象和空洞的说教,诗人林旭埜做到了——这首诗当然不止于纪实,不止于诗歌艺术魅力的呈现,就像一个禅偈,诗人以文载道,有缘分的读者自会从中有所悟道。(林荣)
诺那塔院雾凇
风时大时小,转经筒微微而动
有冰粒,自树上落到跟前
后山,云海翻滚
白塔,在雪中,更显巍峨
大殿里,一个跛脚僧人
挨个往酥油灯里添油
大殿外,打着电话的僧人说:
妈,我这就回去陪您过年
走近一棵枫树
我轻轻触碰了一下枝丫上的冰晶
这些冰晶,宛如了无牵挂的落叶
褪尽色彩,又回到枝头
读诗笔记:世间人事皆向死而生,以活着的方式。
人,如何活着?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虔诚的跛脚僧人选择出家;另一个出家的僧人选择过年时回家陪伴母亲。无论哪一种方式,别人无须做出是非对错的判断。显然,诗人林旭埜是智慧的,他对于生命的认知是达观的,当我看到这首诗的结尾时,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温暖和敬意,当然,不仅仅是对于重新回到枝头的叶子,虽然,回到枝头的叶子已然不是早先了无牵挂的落叶……
画面感很强的一首诗,甚喜!(林荣)
栖霞寺,初秋的草木
瓦上草,在风中
摇得肆无忌惮
舍利塔下的绿茵,集体匍匐着
绿萝闲挂于屋檐
有些在佛门,串成一串绿色的佛珠
暮鼓晨钟中
枫树都做好了红的准备
个别自顾自,一夜间爆红了
远游的落日高僧说:
万物自个修为,自个因果
读诗笔记:把绿萝想象成一串绿色的佛珠,这个比喻让我欣喜!这语言,这诗意,由衷赞叹!诗中几个动词的使用真是生动、精准,这语言功底真是相当了得啊!再次由衷赞叹!
肆无忌惮地摇摆的瓦上草,舍利塔下集体匍匐着的绿茵,栖霞寺一夜间爆红的那棵枫树,它们是初秋的草木,又何尝不是世间人事的对境呢?“万物自个修为,自个因果”——善哉,善哉!我在心里默诵一声:阿弥陀佛——(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