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十四,从办公室出来,院内已是华灯初上,一轮皓月当空。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五十岁生日。
此刻,我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不免内心黯然神伤。五十年前,娘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那个时候物质条件还没有这么好,从我记事时起,每年我的生日就是母亲偷偷给我煮两个鸡蛋,吃一碗喷喷香的饺子就算我过了生日。我的家中姐弟五个,我排行老四,三个姐姐待我的好,我无法表述,后来有了弟弟,弟弟也与我相亲相爱,即便如此,我生日的时候,母亲也是一大早把我叫起来,乘姐弟还在炕上睡觉的时候,偷偷把我叫到厨房,捞出两个烫手的鸡蛋,叫我先暖暖眼睛,再在脸蛋上滚两圈,才能剥开了吃到肚里,这个规矩我至今搞不明白是什么说道,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十二年,直到我过了十二岁生日,娘告诉我,从今往后,你就长大了。
其实留在我记忆里的还不仅是两个吃了十二年的鸡蛋,还有我戴的铜锁。也许因了我上边是三个姐姐的原因,我出生后每年生日的前夜,也就是每年的今天,我的母亲都会在半夜为我串一串铜锁,在第二天我醒来后戴在我的脖子上。我所谓的铜锁其实不是我们想象的铜锁,而是一枚铜质的古代钱币,前两年我翻了翻我一直保存下来我戴过的那些铜钱,有的是清代的乾隆通宝,有的文字是篆书,想来或许年代更加远古,就是这些铜钱,一岁一枚,两岁两枚,三岁三枚,年长一岁,钱多一枚,一直到我戴满十二枚,就那样我兴高采烈地戴到了十二岁。也许这是我人生当中最高的荣誉了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留心观察,发现在我的家庭中,并不是谁的生日都有铜锁戴的,只有我,只有我的生日里才有这样的荣誉,不管是姐姐和弟弟,她们的生日就没有铜锁可以戴。现在想来,我的爹娘在我身上埋下了多少期待啊。
十二岁的时候,我娘一早给我戴了铜锁,还把我的姐弟叫到了一起,爹娘坐在方桌的两侧,点上了红蜡烛,焚上了三支香,让我磕头,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感恩父母把我养育成人,母亲点燃了金箔,让我从脖子上摘下了铜锁,丢入熊熊燃烧的金箔中。我跪在地上看着穿着十二枚铜钱的红线绳慢慢化为灰烬,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象~解放了。等金箔焚完,娘从灰烬里捡起了那十二枚铜钱,用一根粗些的麻绳连同历年我生日时戴过的铜锁一起,放入一个布袋中,保留至今。1990年我当兵,香港回归那年又在古都洛阳成了小家庭,有了孩子后,单位、家庭的事情逐渐多了起来,匆匆忙忙间,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但娘的叮咛却越来越多。2010年前,还是娘在世的时候,具体哪一年我记不清了,我回故乡探亲,返洛时,娘把一个小布袋郑重地交给我,让我带回洛阳的家中好好珍藏,我知道那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就是装着我童年美好记忆的铜锁。
2012年腊月,我的母亲无疾而终,娘走后的九年来,我每次看到那些我儿时戴过的铜钱,娘慈祥的笑容和满含盼儿归家的目光就会清晰的呈现在我的脑海中。九年来,每当触及此情此景,我都会情不自禁捧起铜钱厮磨我的脸颊,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明天就是十五,今夜我站在京城十四楼的窗前,孤独地遥望皓月当空,我对着家乡的方向怀念我的亲娘,不尽的哀思涌上心头。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我流血的内心在轻轻的责问,娘啊,再迟,儿子可以归来,可儿子归来后去哪里找我的亲娘呢?
辛丑正月十四夜 泣就于孤独中
责任编辑:赵献刚